后半夜的清风市，像一锅将沸未沸的水，表面平静，底下暗流奔涌。“云顶宫”那场奢靡的盛宴散场后，留下的不是寂静，而是各方势力更加焦灼的等待和猜忌。
调查组临时指挥中心，灯光亮得刺眼。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空气里混着咖啡的苦味和熬夜的疲惫。楚峰站在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箭头和问号，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的中心，是周振邦和李建国，但延伸出去的线，却缠绕着更多若隐若现的身影。
林雪见、老陈，还有几个核心组员，围坐在会议桌旁，脸色都很凝重。面前摊开的，是刚刚整理好的、从“云顶宫”盛宴监控中截取的最具冲击力的画面和录音片段——张海搂着女秘书的猥琐模样，钱旺满口承诺违规办事的丑态，还有其他官员不堪入目的行为。证据确凿，触目惊心。
“妈的，这帮蛀虫！”老陈忍不住骂了一句，拳头砸在桌子上，“看着就来气！证据这么硬，还等什么？直接抓人呗！”
林雪见相对冷静，她用手指敲了敲桌上张海和那个女秘书小丽耳鬓厮磨的特写照片，眉头微蹙：“抓，肯定要抓。但现在抓，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周振邦和李建国才是大鱼，他们现在肯定像受惊的兔子，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缩回洞里，或者……狗急跳墙。”
楚峰转过身，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眼神异常清醒。他拿起一支记号笔，在白板上周振邦和李建国的名字上画了两个大大的圈。
“老陈，林雪见说得对。”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很沉稳，“我们现在手里的牌，打张海、钱旺这些虾兵蟹将，一打一个准。但周振邦和李建国，尤其是他们背后可能还有没有露头的人，光靠这些权色交易的证据，还不够致命。他们完全可以推脱是个人作风问题，或者干脆弃车保帅。”
他走到电脑前，调出资金监控数据，“看，周振邦的几个主要账户，从昨晚开始，资金异常流动加剧了。他在洗钱，在转移资产。这说明什么？说明他预感到了危险，在做跑路的准备。”
“那我们更不能等了呀！”老陈急了。
“等，不是干等。”楚峰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我们要让他们自己动起来。水浑了，鱼才会冒头。乱了阵脚，才会露出破绽。”
林雪见似乎明白了什么，抬头看向楚峰：“你的意思是……投石问路？”
“对！”楚峰点头，用笔尖重重地点了点白板，“我们把一些料，有选择地、看似不经意地放出去。比如，张海在‘云顶宫’的精彩表现，比如，钱旺拍胸脯保证年检过关的录音。不用全放，放最关键、最实锤的那部分。通过一些……非官方的渠道。”
老陈眼睛一亮：“我懂了！让这些小喽啰先乱起来！他们一乱，肯定要去找周振邦和李建国求救、施压，或者……互相撕咬！到时候，他们之间的利益链条、保护关系，就会清晰地暴露出来！周振邦为了自保，肯定会有所动作，要么疯狂灭火，要么加快跑路步伐，无论哪种，都会留下更多线索！”
“就是这个道理。”楚峰赞许地看了老陈一眼，“而且，我们放料，要掌握火候。不能一下子把底牌全亮出来，那样会逼得他们鱼死网破。要一点点放，让他们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还在我们的掌控之外，这样他们才会拼命活动，才会把更多的底细暴露在我们眼皮底下。”
他看向技术组的小赵：“小赵，挑几段最劲爆、但暂时不会直接指向周振邦和李建国核心交易的音频和视频片段，处理一下，抹去我们的监控痕迹。然后，通过加密网络，匿名发送给市纪委信访室、省报的匿名爆料邮箱，还有……几个本地的网络大V。”
小赵有些犹豫：“楚组，这……符合程序吗？匿名爆料……”
楚峰摆摆手：“非常时期，用非常办法。我们要的是效果，是让水动起来。程序上的问题，事后我来向秦书记解释。记住，来源要伪装成内部人士看不惯或者利益分配不均的举报，不要让人联想到是我们工作组在操作。”
“明白！”小赵领命，开始操作。
林雪见补充道：“还要注意节奏。今天先放一点关于张海生活作风的猛料，看看反应。明天或者后天，再放钱旺违规操作的录音。让他们应接不暇。”
“好！就这么办！”楚峰下定决心，“老陈，你安排人，严密监控张海、钱旺，以及周振邦、李建国和他们核心圈子的所有人的通讯、出行和银行账户，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我要知道他们每一通电话，每一个见面的人！”
“放心！我亲自盯！”老陈摩拳擦掌。
布置完任务，已是凌晨三点多。众人各自散去忙碌，指挥中心里只剩下楚峰和林雪见。连续的高强度工作，让两人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倦意。
林雪见给楚峰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也休息一下吧，眼睛都红了。”
楚峰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碰到了林雪见的手，两人都微微一顿。楚峰道了声谢，喝了一口热水，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缓解了些许疲惫。
“你说，我们这步棋，会不会太险了？”林雪见靠在桌边，轻声问。放料出去，就像在森林里点火，火势能驱出野兽，但也可能失控，烧到自己。
楚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沉默了片刻：“险是险了点。但按部就班地查，时间不等人。周振邦在跑，李建国在躲，背后的势力在观望。我们必须打破这个僵局。”他转过头，看向林雪见，眼神坚定，“我相信，邪不胜正。只要我们的方向是对的，手段是为目的服务的，秦书记和上面会理解。”
他的坚定感染了林雪见。她点了点头：“嗯。我信你。”简单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
就在这时，楚峰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秦明心副书记发来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四个字：「方案可行，谨慎操作，有情况随时报我。」
楚峰把手机递给林雪见看，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大定。有了上面的支持，他们的胆子就更壮了。
“走吧，去眯一会儿。”楚峰站起身，“天亮之后，就有好戏看了。”
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这“投石问路”的第一块石头，会激起如此巨大的涟漪，甚至引出了一条他们从未预料到的、隐藏在更深处的“大鱼”。
几个小时后，天刚蒙蒙亮。
张海副局长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昨晚在“云顶宫”折腾到后半夜，又和小丽在会所房间“深入交流”了许久，此刻正睡得昏沉。他不耐烦地抓起手机，是他老婆打来的。
“喂！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张海没好气地吼道。
电话那头，他老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老张！不好了！出大事了！网上……网上全是你的新闻！还有照片！你……你和那个小妖精在会所……都被拍下来了！现在全市都传疯了！”
张海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他猛地坐起身，也顾不得身边还在熟睡的小丽，颤抖着手打开手机新闻App。
只见本地几个知名的论坛和社交媒体上，几条标题骇人、图文并茂的帖子已经被顶上了热搜！
「实拍！市公安局副局长张海深夜私会妙龄女郎，会所画面香艳露骨！」
「惊爆！张海涉嫌权色交易，承诺为企业违规开绿灯！」
下面附着的，正是他在“云顶宫”包厢里搂着小丽、以及两人一起进入房间的清晰照片和一段虽然经过处理但依然能辨认出他声音的录音片段！
张海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周振邦！是周振邦这个王八蛋搞的鬼！他收了钱不办事，还想拉自己垫背？！
他立刻拨打周振邦的电话，却是关机状态。他又气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团团转。这事要是闹大了，他的乌纱帽肯定保不住！甚至可能坐牢！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钱旺、李处、王科等几个昨晚参加了盛宴的官员家中。他们都被突如其来的网络爆料打得措手不及，恐慌迅速蔓延。有人暴跳如雷，有人面如死灰，有人开始疯狂打电话找关系灭火。
而这些混乱的通讯信号，如同一条条惊慌失措的鱼，纷纷游向了同一个方向——周振邦和李建国。调查组的监控设备，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切。
风暴，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席卷清风市的官场。而投下第一块石头的楚峰和林雪见，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冷静地观察着每一丝变化，等待着大鱼受惊，自己撞上网来。他们知道，更激烈的较量，马上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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