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市西郊,远离喧嚣的“雅茗轩”茶室会所,隐藏在茂密竹林深处,白墙黛瓦,飞檐斗拱,看似一处清幽雅致的世外桃源。然而,知情者都明白,这里才是清风市真正权力漩涡的中心,远比市委大楼更神秘,更具影响力。
最深处的“听雨阁”茶室,门窗紧闭,隔音极佳。室内燃着珍贵的沉香,青烟袅袅,茶香四溢。年过花甲、身穿玄色真丝中式褂子的陶知远,正娴熟地冲泡着一壶极品普洱。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平和,动作行云流水,处处透着超然物外的艺术鉴赏家气度,仿佛外界清风市正在掀起的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干系。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远山集团董事长贺远山。在陶知远面前,平日威严深重的贺远山,此刻却显得格外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如同面对师长的学生。
“远山啊,尝尝这泡‘百年老班章’,”陶知远将一盏橙红透亮的茶汤推到贺远山面前,声音温和,“茶气足,韵味长,但需要静心细品,急不得。”
贺远山双手接过茶盏,小心地呷了一口,赞道:“陶老茶道精深,这茶……底蕴深厚,回甘无穷。”他品出的不仅是茶味,更是陶知远话中的深意。
陶知远微微一笑,自己也端起一盏,轻轻嗅着茶香,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最近市里不太平静?光明区那个李建国,惹了点麻烦?”
贺远山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请罪和汇报的意味:“陶老明察秋毫。是振邦办事不够周全,在远山酒店安排答谢宴,没想到环保局的赵明酒后失德,与服务员发生冲突,意外身亡。李建国当时也在场,虽然提前离席休息,但毕竟……影响很坏。给陶老添麻烦了。”他巧妙地将责任推给周振邦和“意外”,并点出李建国的“在场”但“不知情”。
“意外?”陶知远眼皮微抬,目光平静地扫过贺远山,那目光看似温和,却让贺远山感觉如同被x光穿透,心底那点算计无所遁形,“真的是意外吗?还是……火候掌握得不好,窑变失控,把还不错的‘瓷坯’给烧裂了?”他用了陶瓷烧制的行话,隐喻性极强。
贺远山后背瞬间渗出冷汗,连忙道:“是……是我们工作失误,急于求成,对李建国这块‘坯子’的韧性评估不足,没想到他这么不经事,一点风波就……”
陶知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坯子好不好,关键看怎么烧。火太猛,容易裂;火太弱,不成器。李建国这个人,能力是有的,但私欲太重,格局太小,注定成不了上品瓷器,充其量……算是个好看的日用瓷罢了。裂了,也就裂了,不必太过惋惜。”
贺远山心中一震,陶知远这是明确表态,李建国已成弃子!他小心翼翼地问:“那……陶老您的意思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陶知远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瓷器,“既然已经出现了瑕疵,就不能再摆上台面。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要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毛刺,划伤了手就不好了。”他说的“处理”,含义丰富,既包括对李建国的处置,也包括对赵明死亡事件的了结,更要确保不牵连到更深层次的关系网。
“我明白,陶老。”贺远山深吸一口气,“我们会妥善‘处理’,确保不留后患。只是……清江新区那边,规划刚刚有点眉目,李建国这一出事,恐怕会横生枝节,进度会大受影响。”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清江新区是块巨大的肥肉,远山集团志在必得。
陶知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上的浮叶,嘴角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新区规划,是清风市发展的大计,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问题而停滞。关键是要符合政策导向,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只要方向对了,谁来执行,区别不大。说不定……换块更沉稳的‘垫片’,窑火会更稳,烧出来的瓷器会更佳呢?”他暗示着可以寻找替代李建国的人选。
贺远山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连忙点头:“陶老指点的是!是我们目光短浅了。一定会尽快物色更合适的人选,确保新区的开发建设顺利推进,符合市里的整体规划和大局。”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接替李建国的人选,以及如何运作。
这时,茶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一个身材高壮、面色凶悍、脖子上戴着粗金链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贺远山的弟弟贺远明。他在陶知远面前收敛了平时的嚣张,略显笨拙地躬身行礼:“陶老。”
“远明来了,坐。”陶知远态度平和,示意他坐下。
贺远明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迫不及待地对贺远山说:“大哥,刚收到消息,天明集团那帮杂碎,又开始不安分了!魏海潮指使四海帮的人,在咱们城东的物流园闹事,砸了几辆车,还打伤了我们几个司机!明显是看我们这边出事,趁火打劫!”
贺远山脸色一沉:“魏天明这个老狐狸!”
贺远明眼中凶光一闪,对陶知远说:“陶老,要我说,对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就不能客气!让金龙帮的兄弟直接跟他们干!打服了再说!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他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
陶知远缓缓放下茶杯,看了贺远明一眼,眼神依旧平静,却让贺远明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远明啊,”陶知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教诲的意味,“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解决问题,最高明的手段,从来不是自己动手。魏天明想趁乱牟利,可以理解。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跟他陷入街头混混式的缠斗,那是下下之策,徒惹一身腥,还降低了格局。”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要闹,就让他闹。他砸你一辆车,你可以让交警、路政去找他物流公司十辆车的麻烦。他打伤你一个人,你可以让劳动监察、税务去查他旗下所有公司的用工和账目。要懂得利用规则,借用力量。清风市的规则,是谁定的?我们要做的,是维护规则,并且在规则内,让不守规矩的人付出代价。明白吗?”
贺远明似懂非懂,但不敢反驳,只能点头:“明白了,陶老。”
贺远山则彻底明白了陶知远的意图:稳住阵脚,利用官方手段和规则打压天明集团,同时尽快切割李建国,寻找新的代理人,确保清江新区的利益不落入他人之手。这才是高段位的玩法。
“陶老深谋远虑,远山受教了。”贺远山由衷说道。
就在这时,茶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一个穿着时髦、脸色苍白、眼袋深重的年轻男子探头进来,是贺远山的大儿子贺伯安。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问:“爸,二叔,你们还在聊啊?妈让我问一下,我这个月的额度什么时候到账?我看中了一款新跑车……”
贺远山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呵斥道:“没看到我和陶老在谈正事吗?滚出去!”
贺伯安撇撇嘴,不满地嘟囔着“就知道钱钱钱”,缩回头走了。
陶知远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淡漠,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瑕疵品。他重新端起茶杯,对贺远山淡淡地说:“家教,也很重要。坯胎的底子不好,再好的窑火,也烧不出精品。”
贺远山面露尴尬,心中对不成器的儿子更是恼火,同时也感到一阵寒意。陶知远的话,似乎不仅仅是在说贺伯安。在陶老这套“瓷器”哲学里,任何人,包括他贺远山,如果失去了价值或出现了无法弥补的瑕疵,都会被当做残次品一样无情抛弃。他必须更加小心,展现出更大的价值。
“让陶老见笑了。”贺远山谦卑地说,“清江新区的事,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陶知远微微颔首,不再说话,专注地品着茶,仿佛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只待尘埃落定。雅茗轩内,茶香依旧,沉静如水,但在这平静之下,针对李建国的抛弃程序、对天明集团的反制、以及清江新区新一轮的角逐,已然在这寥寥数语中,悄然启动。清风市的棋局,随着这只幕后大手的轻轻拨动,再次走向一个更加复杂而危险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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