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时间仿佛被那通来自地狱的通讯冻结了。南怀瑾那句“他到底……还是找来了”,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证实了所有最坏的猜测。
“爷爷,”沈烬野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林栋指的‘一切开始的地方’,您认为最可能是哪里?是当年的红星机械厂?绑架案发生的具体位置?还是……林卫东去世的地方?”
南笙笙也紧盯着爷爷,补充道:“那段背景音里的机器轰鸣,很像老式工厂车间的设备声。”
南怀瑾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又被抽走了几分力气。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却又像是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充满机油味、汗味和悲剧色彩的年代。
“红星机械厂……三号仓库后面,那片废弃的旧料场……”他喃喃低语,声音缥缈而痛苦,“当年……那辆用来绑架的旧货车,就是停在那里进行改装的……林卫东,也是在那个料场旁边……那间废弃的工具房里……”他没有说完,但“自杀”两个字已然不言而喻。
那里,既是罪恶计划开始酝酿的地方,也是一个家庭支离破碎、一个孩子命运彻底转折的终点。对于林栋而言,那里,无疑就是他一切痛苦和仇恨的绝对源头——“一切开始的地方”。
南笙笙和沈烬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确定。地点,锁定了。
“我立刻安排人手,对旧料场及周边进行全方位布控!”沈烬野立刻拿出通讯器,准备下达指令。
“不。”
南怀瑾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异常的、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依次扫过沈烬野和南笙笙,那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慈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老刑警的、看透生死般的决绝与平静。
“他找的是我。”南怀瑾的声音清晰起来,“这笔他所谓的‘债’,是他和我之间的事情。他等了四十年,布了这么大的局,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刻。如果你们布下天罗地网,他绝不会出现,或者,他会选择更极端、更不可控的方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而且,我一个人去。”
“不行!”南笙笙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爷爷!太危险了!他就是个疯子!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您不能去!”
沈烬野的眉头也紧紧锁死,拳头下意识地握紧。让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独自去面对一个拥有顶尖杀戮技能、心理极度扭曲的复仇者,这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爷爷,”沈烬野语气凝重,“我理解您的想法,但作为警察,我绝不能允许您冒这样的风险。我们有责任保护您的安全。”
南怀瑾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而苦涩的笑意,那笑意里带着解脱,也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烬野,笙笙,”他叫了他们的名字,语气异常平和,“我穿着这身警服一辈子,抓过的人,经历过的危险,不比你们少。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栋的危险。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有些结,必须由系上的人亲手去解。有些债,即使你认为不该由自己来还,但当债主找上门,指名道姓要你还的时候,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仇恨的雪球越滚越大,牵连更多无辜的人。他恨的是我,他想审判的也是我。这是我和他之间,迟到了四十年的了断。”
他看向沈烬野,眼神中带着托付:“烬野,你是个好警察,更是一个值得笙笙托付的人。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判断。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了结。我只需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沈烬野喉结滚动,感受到了老人话语中那沉甸甸的分量。他知道,南怀瑾心意已决。
“您说。”
“第一,”南怀瑾缓缓道,“让我和他单独见面。你们可以在外围布控,但除非我发出明确的求救信号,或者他试图伤害无关人员,否则,不要轻易介入。给我和他……一个对话的空间。”
“第二,”他的目光转向早已泪流满面的南笙笙,充满了慈爱和不舍,“保护好笙笙,保护好这个家。无论发生什么,这都是我的选择,与你们无关。”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南笙笙的抽泣声细微而清晰。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情感与职责的抉择。
沈烬野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于公,他应该立刻拒绝这个疯狂的计划,强行控制南怀瑾,然后调动所有力量围捕林栋。于是,他理解并且……尊重这位老警察用一生坚守的某种信念与责任,尊重他想要亲手终结这段孽缘的决心。
良久,沈烬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看向南怀瑾,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波涛。
“爷爷,”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尊重您的决定。您可以和他单独见面。”
“烬野!”南笙笙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
沈烬野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目光却依旧看着南怀瑾:“但是,外围的布控必须由我全权负责,并且要达到最高级别!我会安排最精锐的狙击手、突击小组潜伏在有效距离内,我会给您配备最隐蔽的通讯和定位装置,生命体征监测仪也会同步数据。一旦有任何异常,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我会立刻下令行动!这不是商量,这是底线。”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刑警队长的绝对权威。
南怀瑾看着沈烬野,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最终,他缓缓点了点头:“好。依你。”
达成共识后,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而紧迫。沈烬野立刻开始部署,一道道指令悄无声息地发出,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大网,开始向着那个废弃的旧料场悄然撒开。技术部门被要求对那片区域进行最详尽的地理环境分析,寻找所有可能的狙击点、埋伏点和撤离路线。
南笙笙帮爷爷穿上了一件轻便保暖的外套,手指在他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停留了很久,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哭腔的叮嘱:“爷爷……您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回来……”
南怀瑾拍了拍孙女的手背,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愧疚,有决绝,也有深深的眷恋。
夜色,如同墨汁般缓缓浸染着天空。红星机械厂废弃的旧料场,在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城市的余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荒凉、破败,如同一个被时代遗忘的、巨大的钢铁坟墓。锈蚀的传送带如同巨蟒的骨架,沉默地蜿蜒着,堆积如山的废旧零件在黑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
一场跨越了四十多年、承载着血泪与仇恨的最终对峙,即将在这片写满悲剧的土地上,拉开帷幕。而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那个幽灵般的“清道夫”,是否会如约出现在这“一切开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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