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江山？”
苏清月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散去的烟。星眸中震惊未退，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负荷的沉重与茫然。这四个字背后是千钧重担，是滔天巨浪，是足以将她一直以来谨守的界限与准则彻底冲垮的力量。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凌薇薇更紧地握住。
“是，共享江山。”凌薇薇的目光没有丝毫游移，坚定如磐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赤诚，“不是君臣，不是主仆，是并肩。清月，朕知道这很难，知道前路有多少阻碍，但朕的心意，天地可鉴。”
她的话语如同炽热的岩浆，烫得苏清月心口发疼。她看着凌薇薇，这个将她从既定命运中强行拉出，带她见识了权力漩涡、血腥阴谋，也给予她前所未有信任与……爱恋的少女帝王。
理智仍在叫嚣着危险与不合礼法，但心底某个角落，却仿佛有冰层在悄然融化，露出其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温暖的柔软。
她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偏过头，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视线，低声道：“陛下，慎言。此话若传出去……”
“这里只有你我。”凌薇薇打断她，语气执拗，“清月，你只需告诉朕，你愿不愿意？”
苏清月沉默了。殿内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光影和她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愿意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凌薇薇握着她的手，当那个轻柔的吻落在额间，当她许下那样惊世骇俗的誓言时，她坚固的世界，已然出现了裂痕。
最终，苏清月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凌薇薇却并不气馁，反而从她的沉默中品出了一丝默许的可能。这一夜，两人依旧同榻而眠，只是中间那无形的距离，似乎缩短了许多。
凌薇薇睡得格外安稳，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而苏清月，听着身侧均匀的呼吸声，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心绪纷乱如麻，直至后半夜才朦胧睡去。
然而，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翌日清晨，急促的钟声便打破了宫闱的宁静——这是紧急朝会的信号。
凌薇薇瞬间惊醒，立刻起身更衣。苏清月也随即起身，手臂的伤口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活动。她迅速帮凌薇薇整理好龙袍冠冕，动作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自然与熟稔。
“看来，有人不想让朕安生。”凌薇薇看着铜镜中威严渐盛的自己，冷笑一声。她回头看向苏清月，眼神交汇间，已无需多言。风暴将至，她们必须共同面对。
宣政殿内，气氛肃杀。以赵王为首，数十名官员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手中高举着弹劾的奏本。
“陛下！”赵王的声音带着悲愤，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臣等弹劾苏清月！其女干扰朝政，迷惑圣听，更以查案为名，行构陷之实！昨日其下属影卫，无凭无据，肆意抓捕朝廷命官，屈打成招，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此等行径，与酷吏何异？！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请陛下明察，罢黜苏清月，以正朝纲！”
他身后众臣齐声附和，声浪震天。他们抓住了凌薇薇之前依据名单雷厉风行处置一批官员时，影卫手段稍显急躁的个别案例，大肆渲染，将苏清月描绘成祸国殃民的奸佞。
凌薇薇端坐龙椅，面沉如水。她看着下方慷慨激昂的赵王，心中冷笑。这老狐狸，果然不甘坐以待毙，选择了主动出击，而且直指她最在意的人。
苏清月静立在御阶之下，面对千夫所指，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知道，这是赵王的反扑，也是对她和陛下关系的试探与攻击。
凌薇薇没有立刻回应，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的官员，又看向那些保持沉默的中立派，最后落在苏清月身上。她看到了苏清月挺直的脊背和那双清冷眼眸中不易察觉的紧绷。
一股无名火在她胸中燃起。他们竟敢……竟敢如此逼迫她！
就在赵王以为女帝即将迫于压力妥协时，凌薇薇忽然笑了。那笑声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皇叔，还有诸位爱卿，”凌薇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你们口口声声说苏爱卿构陷忠良，屈打成招。那么，证据呢？”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赵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这里，倒是有一些有趣的证据。关于翰墨斋的黑金，关于通汇车行的运作，关于北境那批劣质军械的来源……皇叔，你想看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赵王心上。赵王脸色微变，但依旧强自镇定：“陛下休要听信谗言！此皆苏清月伪造，意在构陷老臣！”
“是吗？”凌薇薇挑眉，从袖中取出一份誊抄的名单（隐去了关键部分），在赵王面前晃了晃，“那这上面与皇叔府上往来密切的几位官员，接连落马，也是苏爱卿伪造的？
皇叔御下不严，致使属下勾结奸商，贪腐军资，如今不思己过，反而纠集党羽，攻讦为国查案的功臣？皇叔，你这可是……其心可诛啊！”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贴着赵王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出来，带着凛冽的杀意。
赵王浑身一僵，额角渗出冷汗。他没想到凌薇薇手中竟真的掌握了如此多证据，更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直接撕破脸皮。
凌薇薇不再看他，转身面向百官，声音响彻大殿：“苏清月奉朕之命查案，所行之事，皆有据可查！若有再敢妄议、构陷者，视同欺君！退朝！”
她不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直接宣布退朝，然后在百官或震惊、或恐惧、或复杂的目光中，拉起苏清月的手，在所有视线聚焦下，旁若无人地，一步步走出了宣政殿。
阳光刺眼，照在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上。
苏清月被她牵着，能感受到她掌心因愤怒而残留的微湿和颤抖，也能感受到那不容置疑的维护之力。她看着凌薇薇坚毅的侧脸，心中那冰封的壁垒，在这一刻，终于轰然塌陷了一角。
“陛下……”她轻声开口。
凌薇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中的戾气尚未完全散去，却在对上她目光的瞬间，柔和了下来。
“嗯？”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字。然而其中蕴含的情感，却远比这两个字本身要沉重得多。
凌薇薇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那不再躲闪的目光，心中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取代。她咧开嘴，笑得如同偷到糖吃的孩子，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走吧，”她说，“我们回家。”
朝堂的骤雨初歇，而她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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