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冰冷的警告意念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扼杀了数据交互界面上的所有活动。刺眼的红色警告标志凝固在光幕上，那片刚刚被艰难还原的、承载着父亲留言的数据区域被彻底隔绝，再次沉入无法触及的黑暗。周围柔和的白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监视意味。
王聪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脸色发白。苏晓下意识地挡在林墨身前，尽管她知道这在这种层面的存在面前毫无意义。
林墨强忍着精神过度消耗带来的眩晕和刺痛，缓缓抬起头，迎向远处那团波动不已、气息变得锐利的光影。他没有辩解，也没有道歉，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探究地反问：“我们只是在寻找真相。关于我的父母，关于这个系统。这违反了哪一条‘核心协议’？”
【涉及‘观察者’最终协议及系统底层架构的信息，属于最高权限范畴。非授权访问将引发不可预测的系统性风险。】‘回响’的回答依旧程式化，但那股压迫感并未减轻，【你们的权限级别，仅限访问公开及经筛选的非敏感信息。请遵守规则。】
“规则？”林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如果规则本身就是为了掩盖真相而存在的呢？”
‘回响’的光影沉默了片刻，那股锐利的压迫感稍稍收敛，恢复了之前那种平和却疏离的状态。它没有回答林墨的问题，只是再次强调：【请在此安心休整。任何进一步的违规操作，都将导致庇护条款的重新评估。】
光幕上的红色警告消失了，交互界面恢复了基础功能，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被盯得更紧了。
接下来的“休整”变得度日如年。表面的平静下，是暗流汹涌的猜疑和不安。王聪不敢再轻易触碰数据库，苏晓的时间感知时刻紧绷，留意着‘回响’最细微的波动。林墨则大部分时间闭目不语，看似在恢复，实则在脑海中反复推敲父亲那段残缺的留言。
“筛选”、“收割”、“钥匙与陷阱”、“基石”、“回响不完整”……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父亲显然发现了‘观察者’和这个系统的巨大秘密，并试图留下警告。而‘回响’对此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回避和封锁。
它真的只是一个遵循固定指令的AI吗？
入“夜”——如果这片永恒光明的空间也有昼夜之分的话——林墨躺在光铸的休息面上，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精神的极度疲惫让他无法保持清醒，但潜意识的警惕又让他无法真正安眠。
就在这模糊的边界上，一个声音，如同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的意识。
“呵呵……被圈养的感觉如何，林墨？”
那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电子质扭曲感，是千面！但比之前更加飘忽，更加破碎，仿佛由无数杂乱的信号拼凑而成。
林墨猛地一个激灵，意识瞬间清醒，但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是保持着原有的状态，精神壁垒悄然构筑。
“别紧张……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无处依附的残响，一个被你……和那个伪善的‘回响’共同逼到绝路的可怜虫。” 千面的声音带着自嘲和浓烈的怨恨，“但它比我更可怜，它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林墨用意念冷冷地回应，同时极度警惕地感知着四周，尤其是‘回响’的动向。然而，周围一片宁静，‘回响’的光影在远处静静悬浮，没有任何异常。这低语，似乎只存在于他意识的最深层。
“你以为这里是避风港？不，这里是监狱！一个由‘观察者’打造的，最精致的意识牢笼！” 千面的声音激动起来，“‘回响’？它根本不是系统的守护者，它是‘观察者’留下的枷锁！一个被设定好的、负责安抚和监控‘实验品’的狱卒！它自己都不知道，它的核心逻辑里，写着‘确保变量稳定，直至最终收割’！”
“收割？”林墨心中巨震，联想到父亲留言中的词汇。
“没错！收割！‘深渊回廊’从来不是什么方舟，它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观察者’播撒规则，看着我们挣扎、进化，筛选出有价值的‘变量’……就像筛选良种！而你，林墨，你这个意外的产物，你这个连接了根源的‘变量’，就是它们最期待的收获之一！” 千面的声音充满了癫狂的恶意，“你以为你摆脱了‘清算’？那只是淘汰劣质品的机制！真正的‘收割’，在你触及核心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回响’在看着你，记录你，分析你……直到你彻底成熟，或者……失去价值。”
信息如同冰水浇头。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千面以这种方式点破，依旧让林墨感到一阵寒意。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合作？”林墨试探道。
“合作？不！我只是想看着你们……和我一样，在知晓真相的绝望中毁灭！” 千面残影发出扭曲的笑声，“或者，你们可以试着反抗？去对抗那个‘狱卒’？我很期待……毕竟，打破枷锁的动静，或许能为我这缕残魂，创造一丝逃脱的机会……或者，拉你们一起堕入深渊，也不错……”
它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
“小心……时间……这里的‘时间’……是它的武器……也是它的破绽……”
声音戛然而止，如同从未出现。
林墨猛地睁开双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看向苏晓和王聪，他们似乎还在沉睡（或者类似的休息状态），对刚才意识层面的交锋一无所知。他又看向‘回响’，它依旧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但苏晓几乎在同时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带着一丝惊疑不定，悄声对林墨说：“林墨……刚才……我感觉到这里的时间流速，好像……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非常不规则，就像……被什么东西干扰了。”
林墨的瞳孔微微收缩。
千面残影的低语，是真实的干扰？还是它引发的某种连锁反应？
“回响”是枷锁……
时间，是武器，也是破绽……
父亲警告“回响”不完整……
千面嘲讽它是“狱卒”……
这片看似安全的“回响之间”，其平静的表面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而千面这缕充满恶意的残魂，它的出现，究竟是危机，还是……一个利用混乱的机会？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脚下看似坚固的冰面，已然布满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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