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覆盖着这片刚刚经历终极创伤的虚空。
“基石”不再是那个温暖、磅礴、孕育万物的光团,它萎缩了,黯淡了,像一块被强行撕裂后又勉强拼凑在一起的、布满裂痕的巨型水晶,在黑暗中发出微弱而不稳定的脉动。每一次脉动,都牵动着无数依附其存在的“方舟”世界的根基,引发着遥远彼方难以想象的规则涟漪与时空震荡。它还“活着”,但已是苟延残喘。
林墨的穿梭器静静悬浮,外壳上残留的白金色辉光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映照出船体上触目惊心的破损。内部的林墨意识沉寂,身体机能降至冰点,只有那枚在他意识深处诞生的“秩序火种”,依旧以极其缓慢的频率闪烁着,维系着他最后一线几乎不可察觉的生机,仿佛在证明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苏晓所在的菱形飞行器残骸,如同宇宙垃圾般漂浮着,内部没有任何生命信号传出,只有偶尔迸射出的、毫无意义的电火花,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阿尔法-七的金属残骸,冰冷,沉默,如同一座漂浮的墓碑。
王聪的数据意识在“方舟锚点”的核心深处沉浮,如同惊涛骇浪后被打入深海的一缕微光,混乱而微弱,对外界的感知变得模糊不清。
毁灭的风暴似乎已经过去,只留下这片惨烈的、弥漫着规则尘埃与能量余烬的废墟。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平静笼罩着一切。
然而,这平静,并非终结的前奏。
而是一种……审视的开始。
毫无征兆地。
在那片因“基石”自毁而变得尤其脆弱、混乱的虚空背景中,一点“存在”感,突兀地降临了。
那并非实体,不是能量,甚至不是意识。它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一个绝对的、冰冷的、超越了一切情感与偏见的“观察”与“判定”的概念。
这一点“存在感”急速扩大,并非占据空间,而是如同滴入水面的墨汁,以其自身的存在“定义”了周围的空间。
规则,在这一刻被强行抚平、固化,以一种远超“基石”全盛时期的方式。混乱的能量余烬瞬间平息,破碎的时空结构被无形之力强行弥合,甚至连那弥漫的、代表着死亡与终结的虚无气息,都被一种更加宏大、更加绝对的秩序框架所覆盖、压制。
然后,它“睁开”了。
那是一只……眼睛。
完全由无数流动的、生灭不定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规则符文构成的眼睛。它庞大到难以形容,仿佛整个破碎的虚空都只是它眼中的景象。它没有瞳孔,没有情感,只有一种漠然的、洞悉一切的“注视”。
——“观察者”。
并非协议,并非分身,而是……本体的注视,终于穿透了层层维度与规则壁垒,降临于此。
它的目光扫过这片残骸。
首先落在缩小的、濒临崩解的“基石”上。目光中没有任何惋惜或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记录仪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损坏的实验器材的剩余价值,以及其损坏对整体实验数据造成的影响。
随即,目光移开,落在了林墨那艘残破的穿梭器上。
当那由无数规则符文构成的冰冷目光触及穿梭器的瞬间,林墨体内那枚微弱闪烁的“秩序火种”,仿佛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猛地亮了一下!虽然依旧微弱,却散发出一种与周围被强行固化的规则框架隐隐对抗的、独特的“不协和”频率。
“观察者”的目光,在那穿梭器上停顿了一瞬。
那并非兴趣,更像是一台精密仪器,检测到了一个无法被现有理论模型完美解释的“异常数据点”。林墨的存在,他体内那新生的“秩序火种”,尤其是那火种与“基石”最深根源、与那神秘黄铜钥匙、【深渊之契】的复杂关联,构成了一种让这绝对秩序的存在也为之“侧目”的悖论。
目光继续移动,扫过苏晓所在的飞行器残骸。在掠过苏晓昏迷的身体时,似乎捕捉到了她身上那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干涉过时间规则的气息。又一个需要记录的“变量”。
最后,那目光穿透了物理阻隔,落在了与“方舟锚点”系统半融合的王聪那缕混乱的数据灵光上。一个本应彻底湮灭,却因系统架构特殊性而残存,并接触过“第一悖论”信息的数字意识。同样,被标记为“待分析”。
评估,似乎在瞬间完成。
没有警告,没有交流,没有给这些“异常数据”任何反应的时间。
一道纯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仿佛由最本源规则凝聚而成的白色光束,从那只巨大的规则之眼中降下。
这光束并非攻击,它没有破坏任何东西。它更像是一种……回收。
光束精准地笼罩了林墨的穿梭器、苏晓所在的飞行器残骸、以及阿尔法-七那冰冷的金属残骸。
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绝对的力量作用其上。穿梭器、残骸、金属躯壳,在这白光中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正在被从当前维度和规则中“剥离”出来。
“观察者”,要带走它们。带走这些引发了“基石”濒临崩溃、引动了“秩序火种”诞生、干扰了系统运行、并触及了核心机密的……样本。
就在林墨的穿梭器即将被完全摄入光束的最后一刹那——
他意识深处,那枚与“秩序火种”紧密相连的、几乎彻底沉寂的意念,仿佛被这外部的规则之力刺激,挣扎着传递出了最后一道微弱到极致、残缺不全的意念波动,并非指向任何特定目标,更像是一种本能的、对未知命运的警示:
“等……?”
话音未落(如果意识波动也算话语),白光收敛。
虚空之中,林墨的穿梭器、苏晓所在的飞行器残骸、阿尔法-七的残骸,已然消失不见。
那只由规则符文构成的巨眼,漠然地“看”了一眼缩小的、裂痕遍布的“基石”,又“扫”过这片被它力量暂时固化的虚空,仿佛完成了某种清理工作。
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它开始缓缓闭合。无数的规则符文向内坍缩,那庞大的存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最终,一切消失。
只留下那颗濒死的“基石”,在绝对寂静的黑暗中,独自脉动着,如同宇宙墓园中最后一声微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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