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林风的外派调查小组进入了一种近乎极限的高速运转状态。
吴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上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两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幽白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一台电脑的屏幕上,工商、税务、招投标网站的公开数据流如瀑布般滚过。
另一台则运行着复杂的建模软件,不断将碎片化的信息进行交叉比对,试图建立关联。
她面前的草稿纸上,早已画满了一张从“金泰物流”这个核心向外发散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关系网,上面布满了箭头和用红笔圈出的名字。
马文杰则几乎二十四小时泡在网上。
他像一条嗅觉敏锐的猎犬,翻遍了互联网上所有与“周远山”和“金州矿业”相关的犄角旮旯。
从十年前地方论坛里一条抱怨矿车压坏路面的帖子,到几年前本地新闻报道里周远山作为企业家代表一闪而过的模糊身影。
甚至连周远山那个早已停更、长满荒草的个人微博都被他翻了出来。
所有信息被分门别类地整理成册,一个模糊的“山爷”形象在他的情报汇总里变得越来越具体,有血有肉。
而老钱,则彻底消失在了招待所。
他白天呼朋引伴,和一群新认识的“司机朋友”在路边摊推杯换盏,划拳猜枚,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廉价白酒和烤串混杂的气味。
晚上又转战各大老茶馆,和一群“老金州”喝茶聊天,听他们吹嘘过去的辉煌。
短短两天,他不但把金州市面上所有品牌的白酒品尝了一遍,甚至还学会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金州普通话”。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在办案,更像一个提前来体验退休生活的油腻游客。
但林风对他没有任何催促。
他知道,老钱这种人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方法,像一锅需要慢炖的老汤,火候不到,味道出不来。
……
第三天中午,林风正在房间里研究马文杰打印出来的一份关于周远山家庭成员的社会关系图。
房门被笃笃敲响了。
老钱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尽的酒气。
他一屁股坐在林风的床上,床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凉白开,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了下去。
“搞定了。”
老钱放下水杯,用手背抹了抹嘴,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
“哦?钱哥说说看。”林风放下手里的资料,抬起头。
老钱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他告诉林风,在金州,想见周远山谈“运输”这种核心业务,根本没有所谓的正常渠道。
你去他的金泰物流投拜帖,前台的保安都不会让你进第二道门。
唯一的办法,是找到一个特定的“中间人”。
这个中间人既不是政府官员,也不是商界大佬,而是一个叫“老六”的出租车司机。
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邋遢的中年男人。
“听说这个老六早年替山爷挡过刀,是过命的交情,所以山爷格外信他。”
“所有想求见山爷的外地老板,都得先坐上他的车。你不能明说,得在车上绕圈子的时候‘不经意’地透出自己的来意和实力。”
“话能不能传到山爷耳朵里,山爷见不见你,全看这个老六对你的第一印象。”
“这个老六,我见过了。”
老钱说。
“昨天晚上,我花一千块钱包了他的车,让他载着我在金州城里瞎转了三个小时。”
“酒没少喝,牛也没少吹,反正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山西来的、家里有几个小煤矿、想到金州捞一笔的土老板。”
“我估计,他信了七八分。”
林风静静地听完。
“那个老六的电话有吗?”
“当然。”
老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卡片,递了过去。
卡片很劣质,上面印着“六六大顺专业接送”的字样和一个手机号。
林风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拿起了自己的私人手机。
这是一部他来金州前特意买的新手机,用的也是一张不记名的电话卡。
他看向老钱。
“钱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听听,像不像一个第一次来金州、想发财的‘愣头青’?”
老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是要现场出题了。
他立刻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脸上的嬉笑。
林风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和极度不耐烦的沙哑男声。
“喂?哪个?”
“喂,是六哥吧?”
林风的声音瞬间切换,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热情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紧张。
“我是昨天晚上包您车的那个,老钱的朋友啊,我姓赵。想起来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
“哦……是你啊,赵老板。”
“有事?”对方的语气依旧冷淡疏远。
“是这样,六哥。”林风搓着手,语气显得有些急切,“我呢,刚从外省过来,手里有批设备准备运到这边来,想找个靠谱点的本地物流公司合作一下。”
“昨天听老钱说,您认识金泰物流的老板?您看看,能不能帮忙牵个线?”
林风这番话说得很有技巧。
他既点明了自己“外地人”的身份,又展现了“有生意”的实力,最后一句“帮忙牵线”又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久到林风几乎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叫老六的才懒洋洋地开口。
“什么设备?多少吨位?”
“哦,是矿山用的掘进机,一套下来,大概一百来吨吧。”林风随口报出了一个极有分量的数字。
果然,听到“掘进机”和“一百多吨”这两个关键词,对方的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那层不耐烦的冰壳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
“行吧,但这事我可不敢保证。山爷忙得很,一般的小生意他看不上。”
“你等我电话。”
“哎,好好好!”林风连忙点头哈腰地道谢,“六哥您多费心,事成之后,兄弟我绝对少不了您的好处!”
电话被干脆地挂断了。
林风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老钱。
“怎么样,钱哥,我这演技还行吧?”
老钱对着他,缓缓竖起一个大拇指,脸上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林组长,你要是不干纪委,去演戏,绝对是个角儿。”
……
接下来的半天,是漫长的等待。
林风的手机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马文杰有些沉不住气,几次三番在门口探头。
“林组长,那个老六不会是拿了钱不办事,把我们给耍了吧?”
“等着。”林风只回了两个字,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资料。
他很清楚,周远山这种人,生意做得再大,骨子里信的也永远是这种圈内人口口相传的“路子”,而不是什么官方的合同或公函。
一套掘进机的运输生意,对周远山来说也许不大,但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外来的、有实力的、懂“规矩”的信号。
他不会不见。
果然,下午三点半,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座机号码。
林风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冰冷、平稳,像一段没有感情的程序代码。
“是赵老板吗?”
“我是金泰物流的。”
“我们周总下午四点有时间。”
“地址五分钟后发到你手机上。”
“记住,你一个人过来。”
喜欢逼我背锅?我执掌纪检你慌啥?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逼我背锅?我执掌纪检你慌啥?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