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六点半。
天色尚蒙蒙亮,带着一丝深秋的寒意。
省纪委大院门口空旷冷清,只有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一辆黑色的公务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引擎轻微地嗡鸣着,像是潜伏的兽。
林风靠着冰凉的车门,抬腕看了一眼手表。
六点三十一分。
一个身影从大院深处快步走出,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马文杰。
他背着一个几乎有他半个身子宽的战术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包,像是准备奔赴战场的士兵。
他一路小跑过来,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在微冷的空气中蒸腾起一丝白气。
“林……林组长,我没迟到吧?”他停在车前,气息有些不匀。
“没有,你早到了。”林风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看来,昨天那番话,对这个年轻人触动不小。
又过了大概五分钟。
吴静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一身利落的深色套装勾勒出干练的身形,手里只提着一个薄薄的公文包。
她走到车前,对着林风极轻地颔首示意,便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行动,就是她的态度:准时。
最后出现的是钱志忠。
六点四十五分。
他才背着手,慢悠悠地从院里晃了出来。
左手提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旅行袋,右手还拎着一套崭新的碳纤维渔具,在晨光下泛着幽光。
“哎哟,小林组长,这么早啊。”
他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仿佛迟到的不是自己。
林风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老钱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
他看着老钱费力地将那个一看就和办案无关的旅行袋和渔具塞进后备箱,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直到后备箱“砰”地一声关上,他才开口。
“钱哥,出发吧。”
老钱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本以为林风至少会敲打几句,心里连应对的说辞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对方什么都没说。
这份平静,反而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他讪讪地笑了笑,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辆缓缓启动,汇入尚未繁忙的城市车流。
这支临时拼凑起来、各怀心思的队伍,正式踏上了前往金州的征途。
……
金州市,位于东华省西部,以丰富的矿产资源闻名。
数小时的车程后,车辆驶离高速,进入了金州地界。
与省城的整洁繁华截然不同,一股混杂着煤灰、金属和潮湿泥土的特殊气味便从车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道路两旁,满载矿石的重型卡车咆哮着一辆接一辆驶过,卷起的烟尘让天空都显得灰蒙蒙的。
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粗犷甚至有些野蛮的生命力。
车子没有停留,直接开到了金州市纪委大楼前。
按照规定,省纪委下来办案,地方纪委有责任配合并提供后勤保障。
但他们受到的“接待”,却冷淡得近乎无礼。
省纪委的公函早已送达。
可出面接待的,既不是市纪委书记,也不是副书记。
而是一个办公室的副主任。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堆着标准笑容的中年男人。
“哎呀,几位领导从省城过来,一路辛苦了!”
刘主任热情地伸出双手,用力地握着林风的手。
“房间都给各位安排好了,就在我们市委招待所。”
他目光扫过众人,笑意却未达眼底:“舟车劳顿,我看几位领导还是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再安排饭局,给各位接风洗尘。”
话说得十分客气。
但言语之间,却对“协助办案”这个核心目的,绝口不提。
林风瞬间就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不是接待,是下逐客令。
“刘主任客气了。”
林风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
“我们这次来,时间紧,任务重,接风宴就不必了。”
“现在,我们想先调阅一些档案资料。”
刘主任脸上的笑容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但仅仅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滴水不漏的模样。
“林组长,您看这事可真不巧。”
他双手一摊,脸上露出极为逼真的为难神色。
“市里最近正在搞档案数字化升级。”
“所有的陈年档案都封存打包,统一送到了市档案局的仓库。”
“这要想调阅,程序上就比较复杂了,需要市委分管领导亲自签字审批才行。”
这个理由,找得天衣无缝。
皮球被干脆利落地踢给了市委领导。
林风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
张敬业在金州经营多年,这张网织得密不透风。
他们人还没到,这边恐怕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应对准备。
想从官方渠道打开突破口,几乎不可能。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麻烦刘主任了。”
林风没有再纠缠,他知道和这种人多说无益。
“我们就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
“好的,好的。”刘主任像是听到天籁之音,脸上的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车已经给各位备好了,我这就带各位过去。”
……
市委招待所的条件,出乎意料的简陋。
他们被安排在了最老旧的一栋楼里,走廊的灯光昏暗发黄。
房间里,一股常年不通风的霉味扑面而来。
墙壁上是大片水渍干涸后留下的地图状痕迹,床单摸上去也有些潮乎乎的。
这哪里是接待,分明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和下马威。
马文杰年轻气盛,脸瞬间就涨红了。
“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这是什么接待态度!”
他压着火气,对林风说:“林组长,我们去找他理论!”
“坐下。”
林风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马文杰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旁的老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旁若无人地从旅行袋里拿出自己的紫砂茶杯和一小罐茶叶,哼着小曲开始找热水壶。
嘴里还嘟囔着:“条件是差了点,不过也还行,至少有张床睡。”
吴静则一言不发,默默从包里拿出消毒湿巾,将自己房间里的桌椅、门把手,一丝不苟地擦拭了一遍。
林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
里面没有几件正装,反而都是些看起来很普通的休闲服。
他脱下身上的夹克,换上了一件不起眼的灰色t恤。
然后,他转向屋里的三个人。
“从现在开始。”
“我们的身份,是来金州考察矿产生意的外地商人。”
“钱哥,我,小马,我们三个出去一趟。”
“吴姐,你留在这里,注意安全。同时,动用你的渠道,帮我把金州所有矿产公司的公开信息,全部梳理一遍,越详细越好。”
“出去?”马文杰不解地问,“去哪儿?”
林风拿起桌上那张有些发黄的房卡,在指尖转了一下。
“去一个,真正能听到金州声音的地方。”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林风、老钱和小马三人换上便装,走进了一家看起来烟熏火燎的路边烧烤店。
店面不大,但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孜然、辣椒与炭火混合的焦香。
这里是很多跑运输的卡车司机和下班的矿工们喝酒吹牛的地界。
林风他们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点了满满一桌子烤串和几扎啤酒。
在这种场合,老钱简直如鱼得水。
没过多久,他就端着酒杯,和邻桌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卡车司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林风和小马则安静地吃着串,听着。
他们听着周围那些粗犷的男人们吹牛、骂娘,抱怨着油价,炫耀着新拉的活儿。
在这些零碎、嘈杂的信息洪流中,林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反复出现的称呼。
“山爷”。
“我跟你说,老子这趟活儿,就是山爷给递的话!”
“想在金州拉矿,不拜山爷的码头,你试试?不出三天,车轱辘都给你卸了!”
“山爷,那才是咱们金州道上真正的土皇帝!”
林风端起啤酒杯,用眼神朝老钱那边递了个信号。
老钱心领神会。
他给身边的司机满上一杯酒,凑过去装作好奇地问道:“大哥,听你们老说山爷,这是哪路神仙啊?这么厉害?”
那司机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带着几分醉意和炫耀,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外地来的吧?”
“记住了。”
“在金州,市委大院你可以不认识。但咱们周远山,山爷的名号,你不能不知道!”
周远山。
听到这个名字,林风拿着烤串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秒。
他知道。
这一趟,来对了。
在官方那堵密不透风的墙之外,他终于找到了第一条可以撕开的裂缝。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在备忘录里,敲下了这三个字。
夜色渐深,烧烤店里的喧嚣依旧。
但对于林风来说,金州这盘迷雾重重的棋局,第一颗关键的棋子,已经落在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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