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约莫二十分钟，补充了水分，曲松十那股挑战高难度的劲头又上来了。
她活动着手腕脚踝，目光在岩壁上游弋，最终锁定在一条贴着紫色胶带、角度颇为刁钻的线路上。
“我去试试那条‘紫电’，”她指着那条线，语气里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转头对路回终说，“V4的难度，我盯它好久了。”
路回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那条线路起步就是一个需要极强指力和核心力量的仰角，中段还有几个看起来间距很大、需要动态跳跃才能抓到的岩点。
与她刚才爬过的“快乐小溪”和那条V1相比，简直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她下意识地又评估了一下风险系数。
“注意安全。”她最终只是叮嘱了一句，
没有说出任何扫兴的话。她知道这是曲松十的领域，如同她掌控会议室一样。
“放心！”曲松十朝她眨眨眼，利落地系好安全带，检查完毕，走到岩壁下。
她站在起步点前，神情瞬间变得专注起来，仰头观察着线路，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模拟着抓握和发力的动作。
这一刻，她身上那种活泼跳脱的气质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而锐利的狩猎感。
路回终坐在长凳上，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指导的参与者，而是成了一个纯粹的观察者。
她看着曲松十深吸一口气，然后轻盈地跃起，手指精准地扣住第一个岩点，身体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贴合着岩壁，脚掌巧妙地寻找着细微的支撑。
与路回终刚才每一步都透着谨慎和计算不同，曲松十的动作充满了流畅的韵律感。
她在岩壁上移动，更像是一种舞蹈，一种与重力博弈的艺术。她的身体协调性极佳，核心力量稳定，在需要爆发时毫不含糊，在需要平衡时又能展现出惊人的控制力。
路回终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道身影。
她看到曲松十在一个需要侧身反握的难点停顿，眉头微蹙，汗水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
她没有急于尝试，而是反复调整着手脚的位置，寻找着最优解。
“ beta 不对……”曲松十低声自语，放弃了之前的思路，身体向后荡开一点，重新观察。
路回终的心微微提起。
她不懂那些专业的攀岩术语，但她能看懂那份专注和不服输。她看到曲松十几次尝试，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小腿肌肉绷紧，却总是在最后关头差之毫厘。
岩馆里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有人低声讨论着这条线路的难度。
曲松十从岩壁上下来，短暂休息，补充镁粉。她脸上没有懊恼，只有更加旺盛的斗志。她回到起步点，再次尝试。
这一次，她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动作顺序。在一个看似不可能发力的位置，她利用身体的摆动和脚部的微妙支撑，猛地向上一蹿，手指险险地挂住了那个关键的岩点！
“漂亮！”旁边有懂行的岩友忍不住喝彩。
路回终屏住的呼吸悄然松开，她发现自己刚才竟然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她看着曲松十挂在岩壁上，微微喘息，嘴角却扬起一个畅快的弧度，那是一种突破障碍后的纯粹喜悦。
接下来的几个动作，她完成得更加顺畅，最终成功拍到了顶端的结束点。
当保护器将她缓缓放下时，曲松十的脸上洋溢着运动后的红晕和巨大的成就感。
她落地后，兴奋地挥了挥拳头，然后第一时间看向路回终的方向，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在寻求认可，又像是在分享这份快乐。
路回终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毛巾和水递过去。
“很棒。”她说道，语气是她一贯的平稳，但看着曲松十的眼神里，带着清晰的赞赏。
这不是社交场合的客套，而是基于事实的判断。她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明白其中的难度和所需的毅力、智慧，并为她屏息，为她心动，更为她自豪。
曲松十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然后用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笑容灿烂得晃眼：“这条线太有意思了！就是那个动态点卡了我好久，最后还是靠核心硬拉上去的……”
她开始兴奋地复盘刚才的攀爬，语速很快，夹杂着一些路回终听不懂的专业词汇。
路回终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这一刻，她们的角色仿佛调换了过来。
不再是职场精英引导初出茅庐的新人，而是一个充满活力的灵魂，正向她展示着一个她从未深入了解过的、充满力量与美感的世界。
路回终忽然清晰地意识到，她喜欢的这个女孩，不仅仅是在她羽翼下需要保护的存在。在她自己的战场上，她同样强大、专注、光芒四射。
“姐姐，”曲松十说完自己的“战绩”，凑近了些，身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热气，“看我爬是不是比你自己爬还紧张？”
路回终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汗湿而明亮的眼睛，没有否认。她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开黏在曲松十额前的一缕湿发。
“嗯。”她坦然承认，“看你掉下来，会想接住。”
很朴实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修辞，却让曲松十的心像是被温泉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她知道，对于路回终而言，这大概是最直白的情话了。
“才不会掉呢，”她嘴上逞强，身体却诚实地靠得更近，几乎要赖在路回终身上，“我有好好做保护措施的。”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不过……姐姐要是想接，我下次可以假装掉一下？”
路回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这种孩子气的玩笑不予置评，只是扶住了她靠过来的身子：“累了就回家。”
“不累不累，”曲松十立刻站直，精神焕发，“我们再玩一会儿？或者……姐姐你想再试试那条V1巩固一下？”
路回终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虽然兴奋但眼底已有一丝疲色的曲松十，果断摇头。
“回家。”她做出决定，语气不容置疑，“你需要休息。而且，”她顿了顿，补充了一个让曲松十无法拒绝的理由，“我饿了。”
果然，曲松十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哦！运动完要补充能量！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离开岩馆时，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路回终开着车，曲松十坐在副驾驶，还在意犹未尽地说着刚才的线路，说着岩馆的趣事。
路回终大部分时间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车窗外的风拂过，带走攀岩馆的喧嚣和镁粉气息，留下一种运动后的酣畅淋漓和内心的平静充实。
她看着前方蜿蜒的道路，又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身边说得兴高采烈的恋人。
尝试新事物，或许真的没那么糟。
尤其是，当这个过程里，充满了那个人的笑声，和那份因为她而悄然拓展开的、看待世界的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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