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画中的一缕淡烟，悄无声息地消散，留下的却是席卷整个丹鼎城的滔天巨浪。斗丹之约，尤其是那石破天惊的题目——“为凡人无损延寿一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陨石，激起的涟漪以百丹殿为中心，疯狂向四面八方扩散。
酒楼茶肆、街头巷尾、宗门驻地、散修洞府……几乎所有修士都在热议此事。支持圣尊府者，赞其仁心勇魄，敢向庞然大物挥剑；鄙夷者，嘲其不自量力，自取灭亡；更多的则是持观望态度，被那前所未有的题目勾起了巨大的好奇，翘首以待三日后的龙争虎斗。
圣尊府一行人回到了玄龟云舟。舟内禁制全开，隔绝内外。韩慧云被唐家兴小心安置在静室软榻上，喂服下精心调制的安神固元汤药。她双眸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趋于平稳。过度催动“生命源瞳”与燃烧精血带来的损耗非同小可，非短时间能够恢复。唐家兴守在一旁，以自身温和的金龙灵气为她梳理着体内紊乱的气机，眼神中满是疼惜与凝重。
赵宇则立刻进入了状态，他的“思魄”全力运转，面前悬浮着数枚玉简，光幕上流动着无数关于延寿、凡人躯体、药性调和的数据与古老案例。“父亲，题目艰难，但并非绝路。关键在于‘无损’与‘凡人承受力’。药王谷底蕴深厚，必有应对之策，我们需料敌于先。”
与此同时，在丹鼎城核心区域，那座被九尊巨鼎虚影环绕的巍峨山峰内部，药王谷的重地“神农殿”内，气氛同样肃穆。
孙思邈端坐于上首蒲团，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外界轩然大波与他无关。下首坐着数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包括之前那赤袍长老，以及脸色依旧有些难看的孙淼。
“谷主，丹师公会出的这题目，分明是在偏袒那群泥腿子！”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忍不住拍案而起，“为凡人炼丹？还是无损延寿？这简直是对我药王谷万载丹道的侮辱！我等丹师，炼的是夺天地造化的灵丹，求的是自身超脱的大道，何时需要去伺候那些蝼蚁般的凡人？！”
“不错！”另一名长老附和，眼中闪烁着精明与算计，“况且，那圣尊府的女人那双眼睛诡异得很，能看穿‘启灵丹’本质，还能逆转生机，恐有蹊跷。此次斗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不仅要赢，最好能逼出他们的底细，尤其是那双眼睛的秘密！”
孙淼更是急声道：“爷爷！绝不能放过他们！那女人当众让我药王谷颜面扫地，此仇必报！我们必须炼制出碾压他们的丹药，让天下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丹道巅峰！”
众说纷纭，核心思想却一致：要赢，要赢得漂亮，要维护药王谷的绝对权威，并趁机攫取对方可能隐藏的秘密。
孙思邈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同古井，扫过众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题目已定，多说无益。”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丹师公会此举，虽有考量，却也给了我药王谷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一道灵光闪过，凝聚成一个复杂无比的丹方虚影，其中几味主药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既然要延寿，那便延个彻底。”孙思邈淡淡道，“我药王谷库藏中，尚有数份炼制‘洗髓丹’的完整材料。”
“洗髓丹？！”
几位长老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眼中都爆发出精光！
洗髓丹，乃是药王谷镇谷宝丹之一，位列五品灵丹！其功效如其名，能洗精伐髓，脱胎换骨，理论上甚至能为人重塑根骨，提升资质！对于修士而言，乃是突破瓶颈、夯实道基的无上妙药。而洗精伐髓、脱胎换骨的过程本身，就是一次对生命本源的深度洗礼与强化，间接带来的寿元增长，远超一纪！甚至可能达到数十年之久！
以此丹应对“延寿”之题，在“效果”上，绝对碾压！别说延寿十二年，就是翻倍也绰绰有余！
“妙啊！”赤袍长老抚掌笑道，“以‘洗髓丹’之无上伟力，应对区区凡人延寿之题，如同牛刀杀鸡！看那圣尊府如何应对！”
“可是……”一名较为谨慎的长老微微皱眉，“谷主，‘洗髓丹’药力何等霸道刚猛？即便是我辈修士服用，也需有师长护法，小心翼翼，忍受刮骨剃肉般的极致痛苦，方能吸收其中十一。毫无灵根的凡人，经脉脆弱如纸，如何承受得了？只怕丹药入腹的瞬间，就会被澎湃的药力撑爆，或是被洗髓的痛苦活活痛死！这……这与‘无损’二字，怕是相去甚远啊！”
这确实是关键问题。“洗髓丹”效果逆天，但副作用同样恐怖，根本不适合凡人。
孙淼闻言，却是不屑地嗤笑一声：“王长老，你太过迂腐了！题目只要求延寿一纪，又没规定不能有过程痛苦？我‘洗髓丹’确实能延寿，而且延寿效果远超要求，这便是赢了！至于那凡人能否承受……”
他脸上露出一抹残酷的漠然，仿佛在讨论一件物品的损耗：“能承受住药力，洗精伐髓成功，那是他的造化，从此脱胎换骨，说不定还能生出伪灵根，踏入仙途！若承受不住，中途爆体而亡，那也是他命该如此，福薄缘浅，怨不得丹药，更怨不得我药王谷！我们只需证明，我们的丹药，拥有‘实现延寿’的绝对能力即可！至于凡人蝼蚁的死活，何须在意？”
这番言论，冷酷而现实，却恰恰代表了药王谷内部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在他们看来，丹道是力量的体现，是服务于强者、追求极致效果的技艺。凡人，不过是验证丹药效果的耗材，或是提供信仰、劳力的底层。为了证明丹道的至高无上，牺牲几个凡人，又算得了什么？
那提出疑问的王长老张了张嘴，看着孙淼那理所当然的表情，又看了看上首沉默不语的谷主，最终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孙思邈指尖轻敲座椅扶手，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并没有对孙淼的话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平静地宣布了最终决定：
“既然如此，便炼制‘洗髓丹’。孙淼，此次斗丹，由你主炉，李长老（赤袍长老）从旁协助，务必在三日内，将丹药完美炼制出来。让天下人看看，我药王谷的底蕴。”
孙淼闻言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与狠厉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三日后，自己手持流光溢彩、药力冲天的“洗髓丹”，站在擂台上，享受着万众瞩目与敬畏，而对面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只能在他们绝对的力量与“造化”论面前，黯然失色，交出所有秘密，然后像丧家之犬一样滚出中州！
“孙淼（等人）对此不以为意，认为‘能承受药力是其造化，不能承受是命该如此’。”这冰冷而傲慢的念头，如同阴冷的毒蛇，盘踞在药王谷核心决策者的心中，也为三日后的那场对决，埋下了更深的凶险与悲怆的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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