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比被张飞那破锣嗓子在阵前骂战还难受。导演那唾沫横飞的吹捧,如同魔音灌耳。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最好能来坛烈酒,浇灭这满心窝囊。
刘小蓓与潘枫,把他带到临时休息区——一个用几块三合板隔出来的小空间,里面只有一把塑料椅子和一张摇摇欲坠的小桌子。潘枫像个老妈子似的,把一瓶冰镇矿泉水硬塞进吕布手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吕哥!吕哥!您真是我亲哥!刚才…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不过…效果真好!导演都快乐疯了!我感觉你会爆火!”
就在这时,一股甜腻得发齁的香气飘了过来。只见赵子轩换上了一身更花哨的戏服,脸上堆着假笑,在两个助理的簇拥下,端着几杯花花绿绿的饮料,扭捏地走了过来。
“吕老师~辛苦啦!”赵子轩的声音刻意放得又软又甜,听得吕布后槽牙发酸。他把一杯插着吸管、顶端堆满奶油和彩色碎屑的饮品递到吕布面前,“这是小弟特意让助理排队买的网红芝芝榴莲暴风雪,全糖加双倍奶盖,您尝尝?消消火气嘛~刚才那都是戏,戏!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呀!”
吕布垂下眼皮,盯着那杯颜色诡异、散发着强烈甜香的液体。奶油顶像一堆腐败的泡沫,那粉红色的浆液怎么看怎么像稀释了的血水,还掺杂着不明颗粒物。
这玩意儿…能喝?
吕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警惕。他征战多年,见过腐尸,闻过疫病,但眼前这杯东西的诡异程度,竟能排进前三。他想起军中最严厉的惩罚之一——灌金汁。眼前这杯暴风雪,其视觉的冲击力,竟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
“哼!”吕布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吓得赵子轩手一抖,奶油差点晃出来,“此乃何物?颜色妖异,气味冲撞,莫非是…尔等欲害某家?!”
“噗——咳咳咳!”旁边一个正在喝水的场务直接喷了,呛得满脸通红。
潘枫眼前又是一黑,差点给这位祖宗跪下:“吕哥!误会!天大的误会!这是奶茶!现代人喝的饮料!甜的!没毒!真没毒!”他急得直跺脚,恨不能自己先灌一口证明清白。
赵子轩脸上的假笑彻底挂不住了,一阵青一阵白。慢药?毒药?他赵大明星亲自递过来的东西,居然被当成毒药?!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端着杯子的手气得直哆嗦,精心打理的额发都垂下来一缕。
“吕老师…您…您可真会开玩笑…”赵子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导演的大嗓门适时地响起,打破了这尴尬到凝固的气氛:“各部门注意!转场!下一场,雨夜追兵!吕老师!赵老师!准备!动作要快!赶天光!”
布景已经换成了搭出来的破败小巷,人工降雨系统开始工作,冰冷的“雨水”哗啦啦地浇下来。吕布重新披挂整齐,手持大刀,站在巷口。按照剧本,他饰演的龙大将军为了保护被追杀的苏婉儿(白鹿),需要且战且退,最后在巷子深处重伤濒死,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生离死别的煽情戏码。
赵子轩饰演的阴险王爷派来的杀手头领,带着一群黑衣龙套,将吕布和白鹿团团围住。冰冷的雨水打在铠甲上,顺着吕布刚毅的脸庞滑落,更添几分肃杀。白鹿瑟瑟发抖地躲在他身后,这次倒不全是演的,吕布那身经百战的煞气在雨夜里仿佛凝成了实质。
“龙傲天!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赵子轩躲在几个高大的龙套后面,举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道具剑,尖声喊道,试图找回一点场子。
吕布懒得废话,指向围上来的“追兵”。即使知道是演戏,被他戟锋所指的龙套们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雨水也浇不灭那股子寒气。
“杀!”吕布低喝一声,如同闷雷滚过雨巷。他动了!
依旧是那简洁、高效、充满毁灭性的动作。金漆画戟在雨幕中划出凌厉的金光,每一次挥扫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他并未真正碰到任何人,但那股气势,那股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碾碎的压迫感,让围上来的龙套们演得无比“逼真”——他们是真的在惊恐地躲避、踉跄、摔倒,嘴里发出的惨叫带着真实的颤音。
“好!好!保持住!吕老师!战神!战神啊!”导演在雨棚下盯着监视器,激动得直拍大腿,雨水溅了一身也毫不在意,“子轩!上!带人围上去!给压力!给压力!”
赵子轩看着吕布在敌群中如入无人之境,自己这边的人倒得七零八落,气得牙痒痒。剧本里明明是他这个反派带着追兵把英雄逼入绝境!这吕布一出手,倒像是他带着一群羊在围堵猛虎!这戏还怎么演?他的风头全被抢光了!
不行!必须找回场子!
趁着吕布背对着他,将一个冲得稍近的龙套震得连连后退的空档,赵子轩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按照剧本,应该从侧面“偷袭”。只见他捏着那把花哨的道具剑,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口中大喊:“龙傲天!纳命来!” 同时,那把道具剑就朝着吕布的后心“刺”了过去。
然而,就在剑尖离吕布那锃亮的背甲还有半尺远的时候——异变陡生!
吕布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又或者纯粹是沙场本能对偷袭的极致敏感。他甚至没有回头,握着戟杆尾部的左手如同闪电般向后一探!
“啪!”
一声清脆无比的响声,盖过了雨声和导演的喊话。
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子轩保持着前冲“刺杀”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那凶狠的表情瞬间被极度的错愕和难以置信取代。
他精心保养、白皙光滑的右脸颊上,一个清晰无比、微微泛红的巴掌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现出来。
吕布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反手扇在了他的脸上!
力道…恰到好处。没把他扇飞,但足够响亮,足够疼,足够让整个片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人工降雨的水泵声似乎都停顿了一秒。
所有人都石化了。龙套们忘了倒下,白鹿忘了发抖,潘枫忘了呼吸,导演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喇叭掉在泥水里都浑然不觉。
只有吕布,缓缓地转过身。雨水顺着他冷硬的线条流淌,他看也没看捂着脸、眼神呆滞、仿佛世界观都被这一巴掌扇碎了的赵子轩,只是用一种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对着同样僵住的导演方向说道:
“此獠偷袭,鬼鬼祟祟,行迹猥琐,某家一时不察,顺手拍了个苍蝇。导演,此等微末小物,可需重来?”
“啪嗒。”潘枫终于撑不住,一屁股坐进了泥水里。他望着吕布那张在雨水中依旧写满“老子打的就是你,你能咋地”的侧脸,又看看捂着脸、浑身哆嗦、眼神从呆滞转向崩溃和疯狂、眼看就要嚎啕大哭或者原地爆炸的赵子轩,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这戏…怕是拍不下去了。这位爷哪里是来演戏的?分明是来片场清剿妖孽的啊!
导演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看监视器里定格的那一记惊天地泣鬼神的反手耳光,,他猛地弯腰捡起泥水里的喇叭,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因极度兴奋而完全变调的、破音的公鸭嗓尖叫:
“cut——!!!!”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吕布!!!”
“这一巴掌!”
“绝了!人物逻辑!行为动机!情绪爆发!全他妈齐活了!龙傲天对反派情敌的终极蔑视!就该是这样!就该是这样啊!!”
“赵子轩!你刚才那表情!从凶狠到懵逼再到崩溃!太真实了!太有层次了!这就是我要的效果!挨打戏的最高境界!!”
“道具!场记!快!给赵老师补妆!尤其是那个巴掌印!给我保留住!那是点睛之笔!下一场就拍他恼羞成怒发疯的戏!情绪直接接上!一条过!绝对一条过!!”
“吕布!你他娘的就是个天才!!!”
吕布听着导演那激动到语无伦次、响彻整个片场的嚎叫,再看看捂着脸、被几个助理围着补妆、气得浑身筛糠、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的赵子轩,第一次对这个光怪陆离的“演戏世界,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迷茫。
拍个戏…比当年在濮阳城里被曹孟德火烧连营还要累心。至少那时,敌人是真敌人,砍了便是。哪像现在,打只聒噪的苍蝇,还得听这矮胖子导演在旁边鬼哭狼嚎地夸出朵花来?
这片场,水,不是一般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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