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这是林溪坠入通道后的第一感觉,与“秩序回廊”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截然不同。但这温暖并非舒适,而是带着一种粘稠的、仿佛要将人溶解同化的禁锢感。她像是一滴落入琥珀的昆虫,被包裹在一种浓郁到实质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能量液中,向着深处漂流。
四周不再是齿轮与发条的机械景象,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由流动光芒构成的海洋。这些光芒并非混乱,而是遵循着某种极其复杂、却又无比和谐的韵律在缓缓流淌、交织,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星云,又像是某种庞大生命体的神经网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檀香与臭氧混合的、令人心神宁静却又隐隐不安的气息。
这里就是“核心熔炉”?维持“秩序回廊”乃至林清整个计划的力量源泉?
林溪艰难地维持着自身那黯淡了许多的悖论存在。之前在齿轮间的挣扎和最后的数据投喂,几乎耗尽了她大部分的力量,此刻的悖论状态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保证她不被周围这温暖而强大的能量彻底同化吸收。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浸泡在温水中的冰块,正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融。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理解这里的秘密。
她尝试将感知向外延伸,却发现这片能量光的海洋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她的感知触角刚刚探出,就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引导,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向导,正带领着她,流向这片光海的某个特定区域。
反抗是无用的。林溪索性放松了对漂流方向的抵抗,将残存的力量全部用于维持自身存在和强化感知,仔细体会着周围的一切。
她“看”到,在流淌的光芒中,悬浮着无数细微的、如同种子般的光核。这些光核结构精巧,散发着稳定的规则波动,它们似乎是构成这片光海的基本单位,也是外部“秩序回廊”那些齿轮与发条运转的能量来源。
她还能“听”到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宇宙背景的嗡鸣。这嗡鸣并非噪音,而是由无数种规则的共鸣构成,它们在这里被提炼、纯化、然后输送出去,维持着林清所构建的那个绝对秩序领域的运转。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活着的“规则反应堆”,将镜域混沌的能量,转化为可供“秩序”使用的纯净动力。
然而,在这极致的和谐与纯净之下,林溪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些不协调的“杂音”。
一些极其细微的、暗色的能量丝线,如同寄生在光海中的水蛭,附着在一些光核之上,悄然汲取着能量。这些暗色丝线散发出的波动,带着一种林溪熟悉的、充满了痛苦与执念的气息——是“哀恸回响”的力量!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林清不是在与“镜域君主”合作吗?为什么她的力量核心中,会混杂着“哀恸回响”这种代表混乱情感的痕迹?
不仅如此,她还感知到,在这片光海的最深处,似乎存在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脉动着的阴影。那阴影与周围纯净的光芒格格不入,它散发着一种……饥饿与渴望的感觉?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正在被动地汲取着光海的能量,却又本能地想要吞噬更多。
那是什么?难道林清的力量源泉,并非完全受她控制?
就在林溪试图更深入感知那深处阴影时,那股引导她的无形力量,将她带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的能量光液不再剧烈流动,而是如同一个温暖的湖泊。在湖泊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由光芒构成的、类似“操作界面”的复杂平台。
平台上,静静地陈列着几件物品。
第一件,是一个不断变幻着形态的、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模型——林溪一眼就认出,那是姐姐林清经常把玩的、代表着她对“秩序”理解的蓝图。
第二件,是一小块散发着微弱银光的、边缘参差不齐的金属碎片——上面残留的裂痕气息让林溪心头一震,那是与顾临手背上同源的力量!是守夜人“裂痕”力量的碎片?!它怎么会在这里?
而第三件……让林溪的呼吸几乎停止。
那是一团被柔和光芒包裹着的、不断挣扎扭曲的、模糊的人形意识体!虽然形态不稳定,但那意识体中散发出的、充满了理性、偏执、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孤独的气息……是林清!
不是外面那个冰冷无情的“秩序之主”,而是更接近林溪记忆中、那个执着于探寻真理、却又会因为实验失败而沮丧、会因为妹妹的依赖而露出温柔笑容的……姐姐的本体意识?!
她的一部分意识,竟然被剥离出来,禁锢在了这里?!那外面那个操控“秩序回廊”的,又是什么?!
就在林溪因这惊人发现而心神剧震之时,那个被禁锢的林清意识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到来,挣扎得更加剧烈了。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充满了焦急与警告的意念,如同穿越了重重阻隔,艰难地传递到林溪的意识中:
“小溪……快……离开……”
“它不是……我……”
“它在利用……‘熔炉’……和‘回响’……喂养……‘钟摆的倒影’……”
“阻止它……在……共鸣完成前……”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无力感,却如同惊雷般在林溪脑海中炸响!
它不是姐姐?!
“钟摆的倒影”?那是什么?
利用熔炉和“回响”喂养?!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被串联起来!林清的本体意识被禁锢,外面那个是某种冒充或操控了她的“存在”!这个“存在”利用林清对秩序的追求和对“密钥”(也就是自己)的算计,构建了“秩序回廊”和“核心熔炉”,但其真正的目的,并非建立什么新秩序,而是为了……喂养某个与“永恒钟摆”相关的、名为“倒影”的可怕东西!
而“哀恸回响”的力量,就是“饲料”的一部分?!所以那些暗色丝线才会寄生在这里!
那姐姐呢?她在这个计划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被利用的棋子?还是……最初的自愿者,后来才失去了控制?
无数的疑问和冰冷的真相让林溪感到一阵眩晕。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姐姐(本体意识)的警告很清楚——必须在“共鸣完成”前阻止这一切!
可如何阻止?她现在自身难保,力量几乎耗尽,还被困在这片能量光海之中。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平台上那团挣扎的姐姐意识体,又看向那块守夜人的裂痕碎片,最后落在那个不断变幻的数据模型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需要力量,需要能够打破这片光海禁锢、干扰甚至破坏“熔炉”运转的力量。她自身残存的悖论之力不够,但这里……有现成的“工具”!
那块裂痕碎片!它蕴含着与顾临同源的、能够撕裂规则的力量!虽然只是碎片,但在这片相对稳定的能量核心区域,或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而那个数据模型……它代表着林清(或者说那个“存在”)对秩序的终极理解,是控制这片“熔炉”的关键之一!如果能影响甚至破坏它……
林溪开始行动。她不再试图维持完全的悖论隐匿状态,而是将残存的力量集中起来,如同最细微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悬浮的裂痕碎片。
这个过程极其危险。裂痕碎片本身就不稳定,任何外力的刺激都可能引发爆炸性的规则释放,在这能量高度集中的核心区域,那无异于自杀。而且,她必须避开那股无形引导力量的监控。
她的意念触须如同在雷区中行走,一点点地靠近碎片。她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狂暴的、渴望撕裂一切的力量在躁动。
就在她的意念即将接触碎片的瞬间——
整个“核心熔炉”猛地一震!
那股一直温和引导她的无形力量骤然变得冰冷而充满敌意!光海不再平静,开始剧烈翻涌,无数光核疯狂闪烁,发出刺耳的警报般的嗡鸣!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操作意图!】
【目标:高优先级矛盾单元(密钥)!】
【执行紧急清除协议!】
那个自动化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显然,林溪试图接触裂痕碎片的行为,触发了最高级别的防御机制!
温暖的能量光液瞬间变得如同强酸般具有腐蚀性,疯狂地侵蚀着林溪的悖论存在!更可怕的是,四周的光芒开始凝聚成无数把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光之矛,矛尖全部对准了她!
与此同时,平台上的那个林清本体意识体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无声的呐喊,挣扎得几乎要碎裂!
而林溪也清晰地感觉到,在这片光海的最深处,那个巨大的、脉动着的阴影,似乎被惊动了,散发出的“饥饿”感陡然增强了数倍,仿佛一只被吵醒的饕餮!
前有光之矛锁定,下有能量腐蚀,深处还有未知的恐怖正在苏醒!
真正的绝境!
林溪看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裂痕碎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她不再试图去接触碎片。
而是将自身那残存的、所有的一切——悖论的本质、密钥的权限、对姐姐的羁绊、对现实的守护意志、乃至体内那丝属于张倩的温柔矛盾点——全部燃烧、压缩、凝聚成一点极致的、包含了所有矛盾与可能的意念炸弹!
然后,她将这枚“炸弹”,并非投向那些光之矛,也并非投向深处的阴影,而是……狠狠地……砸向了那个代表着秩序蓝图的数据模型!
既然无法夺取力量,那就……污染源头!
“既然你想要秩序——”林溪在意识中发出最后的呐喊,“那我就给你……终极的‘混沌’!”
那枚凝聚了她所有存在的意念炸弹,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不断变幻的数据模型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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