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却又奇异地被束缚在周身尺许范围内。下方的北凛城迅速缩小,化为雪原上一点微光,随即被翻滚的云层与夜色吞没。墨神风只觉周遭景象光怪陆离地变幻,并非单纯的直线飞行,更像是在某种空间的夹缝中穿梭,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神识捕捉的极限。
那邋遢老者一手抓着酒葫芦不时灌上一口,另一手随意地搭在墨神风肩上,哼着不成调的俚曲,仿佛只是带着晚辈饭后散步,而非刚从一座边陲重镇的围剿中脱身。
约莫一炷香后,周遭景象骤然稳定。
墨神风定睛一看,发现已身处一座完全陌生的城池之中。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东方天际仅有一线鱼肚白。他们站在一条狭窄、潮湿、散发着淡淡霉味与垃圾腐臭的陋巷深处。两侧是斑驳脱落的墙壁,脚下是坑洼不平、布满油污的青石板。与北凛城的肃杀严寒相比,此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南方特有的、湿漉漉的暖意,以及市井底层独有的烟火与颓败交织的气息。
“到了,老夫的狗窝。”老者松开手,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走到巷子最里间一扇歪歪斜斜、漆皮剥落的木门前,也没见他掏钥匙,只是用脚轻轻一磕,那门便“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门内并非想象中家徒四壁的破败景象,而是一个……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杂物,几乎无处下脚的空间。
破损的傀儡零件、锈蚀的刀剑、刻满未知符文的龟甲兽骨、散落的书籍卷轴、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金属、矿石、草药……琳琅满目,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直抵低矮的屋顶。只有屋子中央,勉强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摆着一张矮几和两个破旧的蒲团,矮几上还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坛和吃剩的残羹冷炙。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酒气、金属锈味、陈旧纸张和某种草药的特殊气味。
“随便坐,别客气。”老者自顾自地走到矮几旁,一屁股坐在蒲团上,又拎起一坛未开封的酒,拍开泥封,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满意地哈出一口酒气。
墨神风站在门口,石躯在狭小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庞大。他并未放松警惕,神识仔细扫过屋内每一寸角落,除了那些杂物上残留的、驳杂而微弱的各类能量波动外,并未发现任何阵法或陷阱的痕迹。这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堆满了“垃圾”的陋室。
他沉默地走到另一个蒲团前,盘膝坐下,那蒲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前辈为何救我?”墨神风开门见山,沙哑问道。他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来历不明的人情。
老者乜斜着醉眼,打量着他,嘿嘿一笑:“看你顺眼,不行吗?北凛城那帮家伙,仗着有个破盾和烂阵法,整天耀武扬威,老夫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这个理由显然无法让墨神风信服。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老者,等待下文。
老者见他不为所动,又灌了口酒,抹了把嘴,道:“好吧好吧,你小子是个明白人。老夫问你,你身上那几种乱七八糟、却又勉强凑在一起没把你炸碎的力量,是从哪儿捣鼓来的?‘工’的老实,‘兵’的暴戾,‘生’的温和,还有那刚摸到点边角的‘御’之真意……啧啧,你小子是个什么怪胎?”
墨神风心中剧震!这老者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体内力量的核心来源!甚至连他刚刚接触“御”之真意都感知到了!这份眼力,简直骇人听闻!
他沉默片刻,避重就轻道:“机缘巧合所得。”
“机缘?嘿嘿,好一个机缘。”老者笑得意味深长,浑浊的眼中似乎有精光一闪而逝,“能同时得到‘工’与‘兵’的认可,还能在寂雪原那种地方活下来,更引动了北冥寒渊深处的冰煞雷核……小子,你的‘机缘’,可不简单啊。”
连冰煞雷核都知道?!墨神风眼神彻底凝重起来。这老者对他近期的行踪,似乎了如指掌!
“前辈究竟是谁?”他再次问道,声音低沉。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着这满屋的“垃圾”,懒洋洋地道:“老夫就是个收破烂的,专门收集些没人要的老物件。比如……某些碎了的东西。”
碎了的东西?墨神风目光扫过满屋的残破之物,心中一动,难道是指……源气碎片?
“看来你猜到了点。”老者晃着酒坛,醉醺醺地道,“九大源契,维系天地法则根基。如今散落四方,秩序渐乱,魑魅魍魉都开始冒头了。北凛城那破盾,不过是沾染了一丝‘御’之气息的边角料,真正的‘御’之核心,早不知道丢哪个旮旯里了。”
他顿了顿,看向墨神风,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你小子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今天摸块‘兵’的碎片,明天蹭点‘生’的气息,虽然运气不错,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源契之力,岂是那么好驾驭的?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你体内那点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
墨神风沉默。他知道老者所言非虚,体内多种力量的冲突与平衡,一直是他最大的隐患。
“还请前辈指点。”他沉声道。
“指点?”老者嗤笑一声,“老夫没那闲工夫。救你一次,是看你还有点意思,不想你那么早被幽冥道那丫头片子弄死,或者被自己体内的力量炸碎。”
他提到幽冥圣女,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个不懂事的小辈。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醉眼朦胧地看向屋角一堆被兽皮覆盖的杂物,“看你小子顺眼,送你件小玩意儿,算是结个善缘。”
他随手一招,那兽皮飞起,露出下面一件物品。
那并非什么神兵利器,也不是法宝丹药,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灰扑扑,布满铜锈,形状如同不规则碎片的罗盘。罗盘指针早已断裂,盘面上的刻度也模糊不清,看起来比这屋里的任何一件“垃圾”都要破旧。
然而,就在这罗盘出现的瞬间,墨神风怀中的青铜匣子(工之源契)猛地一震,传递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渴望与警示的复杂情绪!左臂的兵煞图腾也微微发热,连那缕“生”之气息都变得活跃起来!
这破旧罗盘,竟然能同时引动他体内三种源气之力的强烈反应!
“这是……”墨神风瞳孔微缩。
“一个小玩意,或许能帮你……找到你想找的‘某些东西’的方向。”老者打了个哈欠,将罗盘随手抛给墨神风,“不过它时灵时不灵,而且指向的地方,未必是什么好去处,是福是祸,看你自己的造化。”
墨神风接过罗盘,触手冰凉沉重,神念探入,只觉一片混沌,仿佛面对着一片虚无的星空,什么也感知不到。但他确信,此物绝非凡品。
“多谢前辈。”他将罗盘收起,郑重道。
“谢就不必了。”老者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躺倒在杂物堆里,含糊道,“门在那边,自己走吧。没事别来烦老夫,有事……更别来。”
说完,竟直接打起了震天的呼噜,仿佛瞬间陷入了沉睡。
墨神风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起身对着老者躬身一礼,随即转身,推开那扇歪斜的木门,走出了陋巷。
此时,天光已大亮,巷外是喧嚣的市井人流。他回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破木门,将这陋巷的位置与老者的样貌气息深深记在心中。
这神秘老者,修为深不可测,对源契之事知之甚详,其身份定然非同小可。他赠予这奇异罗盘,目的难明,但无论如何,此物或许真能为他指引寻找其他源契碎片的方向。
他感应了一下客栈方向,阿瑶的气息平稳,并未受到惊扰。随即,他尝试着向那灰扑扑的罗盘注入一丝冰煞雷罡。
罗盘毫无反应。
他又尝试注入一丝工之源契的气息。
这一次,罗盘表面的铜锈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那断裂的指针根部,极其艰难地、微不可察地……转动了一丝微弱的角度,指向了西南方向。
虽然模糊,但确实有了指向!
墨神风眼中精光一闪。
西南方……那里,似乎是武朝腹地,以及……幽冥道总坛所在的大致区域?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有了一个模糊的方向。
他不再停留,融入熙攘的人流,朝着客栈走去。
而在那陋巷深处的破屋内,本该鼾声如雷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哪还有半分醉意。他望着墨神风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低声喃喃:
“工兵相冲,生死轮转,又得了那家伙的‘寻墟盘’……乱局将起,这片天地,终于要有点乐子看了。只是,希望你这小家伙,别那么快就玩脱了才好……”
他摇了摇头,重新拎起酒坛,再次恢复了那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与此同时,远在数万里之外,一座终年被灰暗雾气笼罩的阴森山脉深处,幽冥圣女骤然睁开双眸,眼中九幽旋涡疯狂转动。
她摊开手掌,掌心一道微弱的、属于墨神风的石质气息正在缓缓消散,但就在彻底消散前,指向了一个模糊的西南方位。
“找到你了……看你这回,还能往哪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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