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
无边无际,淹没一切的虫潮。
天空是黑压压的、振翅发出死亡嗡鸣的飞蛊,如同翻滚的乌云,遮蔽了本就晦暗的天光。地面是色彩斑斓、形态狰狞的爬虫,汇聚成令人头皮发麻的浪潮,所过之处,连泥沼都被覆盖、吞噬。水中翻涌着更加奇形怪状、带着粘滑触须和锋利口器的毒物,将墨色的沼泽搅动得如同沸腾的油锅。
腥臭、甜腻、腐败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浓烈到足以让任何生灵窒息。无数双冰冷的复眼,闪烁着饥饿与毁灭的光芒,从四面八方锁定了巢穴高地上那两个渺小、濒死的身影。
蛇母瘫软在破碎的骨巢中,惨白的眼睛死死盯着墨神风,那怨毒的嘶鸣仿佛成了这场死亡盛宴的开场锣鼓。
阿瑶搀扶着几乎无法站立的墨神风,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腕间的金纹光芒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再也无法驱散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她看着墨神风苍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泪水混合着泥污滚落。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她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
墨神风艰难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连发出一个音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意识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沉浮,左臂如同彻底死去般沉重冰冷,内腑如同被掏空,只剩下燃烧生命本源带来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弱热量。
逆鳞刀插在泥泞中,刀身黯淡,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末路的悲凉。
结束了么?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源契”?为了这口该死的“伪鼎”?为了身边这个无辜受他牵连的少女?
不甘心……
师父临终的嘱托……墨门残卷的传承……染坊老者的遗言……守陵人的指引……“执规者”残魂的沉重嘱托……还有阿瑶那双清澈而信任的眼睛……
一幕幕画面在即将熄灭的意识中飞速闪过。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要让阿瑶活下去!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他几乎破碎的意志,强行从那无边的黑暗与虚弱中,挣扎着抬起了一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条如同枯木般、布满裂痕的左臂上。
力量被抽空了?不……还有最后一样东西……
是那融入他血脉灵魂的、源自墨血本源的……暴戾!是那口“伪鼎”被强行塑造时,烙印下的、最原始的毁灭规则!
既然无法掌控,无法修复,那便……彻底燃烧吧!
将这口即将破碎的“鼎”,连同他这残存的生命,一同……点燃!
为一个微小的、却必须守护的希望,焚尽这污秽的泽国!
他的眼中,那原本被血色和金焰充斥的疯狂,渐渐沉淀,化为一种近乎神圣的、却又带着毁灭决绝的平静。
他轻轻推开了阿瑶搀扶他的手。
“阿瑶……”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决绝,“闭上眼睛……不要看……”
阿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猛地摇头,泪水汹涌:“不!不要!”
墨神风没有再解释。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生命最后的热度。他不再压制,不再约束,而是主动地、彻底地,放开了对左臂内那最后一丝本源的联系,甚至……主动撕裂了那被“希声”琴音勉强稳固的、脆弱的平衡结构!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混沌与毁灭的气息,骤然从他左臂那干涸龟裂的裂痕中爆发出来!不再是暗红与青铜交织的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极致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无”!
他的左臂,连同半边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化为了一个微型的、正在走向终末的“黑洞”!皮肤、血肉、骨骼,乃至那异化的金属结构,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湮灭,化为最本源的能量粒子,融入那爆发的毁灭洪流之中!
“墨神风!!!”阿瑶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要扑上去,却被那恐怖的湮灭力场猛地弹开,再次摔倒在地。
墨神风没有回头。
他仰起头,看着那遮天蔽日的虫潮,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解脱的、却又带着无尽苍凉的弧度。
然后,他将那凝聚了自身一切——血肉、灵魂、意志、乃至那口“伪鼎”最后残骸——的毁灭洪流,对着那汹涌而来的虫潮,对着这无尽的万蛊泽,对着那怨毒的蛇母,悍然……释放!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那扩散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无法闪避的规则力量!
“虚无”所过之处,天空中的飞蛊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瞬间消失,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地面上的爬虫浪潮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无声消融。水中的毒雾连同那墨色的泥沼,一同被抹平、归于寂灭!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没有爆炸。
只有最彻底的……“不存在”!
那瘫软在骨巢中的蛇母,看着那无声无息蔓延而来的“虚无”,惨白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极致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它想要嘶吼,想要挣扎,想要逃离,但那“虚无”的力量仿佛锁定了它,无视了空间,无视了防御!
“不——!!!”
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意念尖啸,那“虚无”的波纹便已掠过它的身躯。
下一刻,它那庞大的、半人半蛇的躯体,连同它身下那由无数白骨搭建的巢穴,如同沙堡般,悄无声息地……崩塌、消散。
仿佛从未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
“虚无”的波纹继续扩散,清空了方圆百丈内的一切活物与死物,只留下最原始、被净化过的、焦黑的土地。
波纹的中心,墨神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光滑如镜的圆形坑洞,坑洞底部,隐约可见一丝丝暗红色的、如同熔岩余烬般的能量,在缓缓流淌、熄灭。
以及,插在坑洞边缘、兀自微微颤鸣的……逆鳞刀。
万蛊泽,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的宁静。
仿佛连风,都不敢吹拂这片被绝对力量洗礼过的土地。
阿瑶瘫坐在焦黑的地面上,呆呆地看着那个深坑,看着那柄孤零零的逆鳞刀,小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眼神空洞,仿佛连灵魂都随着那道消失的身影,一同被抽走了。
他……死了?
为了救她,燃尽了一切,化为了……虚无?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麻木的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搏动感,从她一直紧握的、那枚来自染坊老者的黑色令牌上传来。
紧接着,那深坑底部,那一丝丝即将彻底熄灭的暗红色余烬,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微微亮了一下。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沙哑的叹息,在阿瑶死寂的识海中,悄然响起:
“鼎……未碎……魂……犹在……”
“只是……这条路……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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