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在晨光中冲破云层,将熟悉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宁晚靠着舮窗,看着下方如同模型沙盘般缩小的建筑和田地,最终被绵延不绝的、如同白色绒毯的云海彻底取代。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另一端牢牢系在方才那个安检口前的身影上,随着距离的拉远而微微抽紧。她闭上眼,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和他那句低沉“等我”的余韵。
十余小时的飞行在混沌的半睡半醒和断续的阅读中度过。当飞机开始下降,穿透浓厚的云层,下方呈现出大片大片湿润的、墨绿色的土地和蜿蜒的泰晤士河时,一种混合着陌生与兴奋的战栗感攫住了她。伦敦,她学术生涯的下一站,就这样以一种真实而略带阴郁的姿态,映入眼帘。
希斯罗机场繁忙而有序。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跟着人流办理入境、取行李,再辗转找到通往预租公寓的地铁线路。地铁车厢里充斥着各种口音的英语,窗外的景致从郊区的低矮房屋逐渐变为密集的维多利亚式建筑,灰色的砖墙在连绵的阴雨下显得格外沉郁。
她的公寓在LSE附近一个不算新、但位置便利的街区。小小的单间,带着一个可以望见邻居红砖屋顶和一方灰蒙天空的窗户。家具简单,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和新油漆混合的味道。放下行李的瞬间,巨大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雨,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玻璃。这里没有A大秋日高远的蓝天,没有银杏大道璀璨的金黄,也没有那个总会等在宿舍楼下或图书馆窗边的清瘦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当衣物和书籍被一件件归位,这个陌生的空间开始一点点沾染上她的气息时,心里的空落感才稍稍被填满。
最后,她拿出了那个放在行李箱最内侧夹层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依旧挺括,带着一路颠簸的微尘。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对折的、质地厚实的白色卡纸。
展开卡纸的瞬间,宁晚怔住了。
卡纸上,是一幅手绘的、极其精细的伦敦市中心地图。不是那种标准的交通图,而是标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坐标”和“参数”。
地图中央是LSE的主楼,旁边标注着:“N.w. 初始坐标”。从LSE延伸出几条清晰的路径,指向不同的地点:
大英博物馆旁边,写着:“知识‘数据库’,‘信噪比’高,建议定期‘访问’。”
海德公园的一角,标注着:“环境‘绿化参数’优化区,可用于‘系统重启’。”
甚至泰晤士河畔的一家咖啡馆,也被他标记出来,旁边是一行小字:“据观测,‘咖啡因浓度’与‘思维活跃度’在此处存在正相关。”
在地图的下方,大片留白的区域,是他力透纸背的、熟悉的字迹,写的却不是复杂的公式或模型,而是一句简单到极致的话:
“地理坐标已更新,通讯协议保持畅通。等我与你,在更高处,重逢。”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宁晚看着这张地图,看着那句简单却重若千钧的留言,眼眶瞬间湿热。所有的孤独、不安和离愁,在这一刻,都被这幅充满他独特风格和深沉心意的手绘地图温柔地抚平。
他没有写缠绵的情话,没有诉说离别的痛苦。他只是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她绘制了在新世界的生存指南,并再次确认了那个永恒的约定——他们只是在不同的坐标上,为了同一个目标,各自运行,终将重逢。
她将这张地图仔细地、端端正正地贴在了书桌前的墙上,与那幅从A大带来的银杏标本画并排。金色的银杏叶与手绘的伦敦地图,仿佛完成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对话。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缝隙里透出些许苍白的阳光。宁晚拿起手机,对着墙上并排的地图和标本画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了那个熟悉的、永远不会更改的地址。
配文只有两个字,一如他们往常的风格:
“收到。已初始化。”
几乎是在消息显示送达的下一秒,屏幕亮起。
他的回复简单依旧,却仿佛带着穿透七小时时差和整个欧亚大陆的力量:
“嗯。”
伦敦的雨暂歇,天空依旧阴霾。
但宁晚知道,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在mIt的某个实验室或图书馆里,有一颗星辰,正与她运行在同一个“参照系”内,散发着恒定而温暖的光。
地理坐标已然改变,但心灵的地址,永不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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