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你……”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后面的话语悬在半空,如同窗外凝结的寒露,颤巍巍的,承载着过于沉重的分量,却迟迟没有落下。
宁晚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轰鸣作响。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波涛,那里面有攻克难题后未褪的兴奋火花,有对她智识贡献的毫无保留的激赏,但更深处的,是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几乎要挣脱所有束缚喷薄而出的灼热。那灼热烫得她心尖发颤,几乎要站立不稳。
实验室的灯光冷白,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有些苍白,却也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滚动的喉结。他朝她迈出的那一步,缩短的距离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灼烧着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这样看着她,用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眼眸,将她牢牢钉在原地。那未尽的话语,化作了更汹涌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奔涌、撞击。
宁晚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说什么?她读懂了吗?她准备好了吗?万千思绪如同被狂风卷起的雪花,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却无法凝聚成任何成型的字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机器的低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衬得这沉默愈发震耳欲聋。
最终,是江野先移开了视线。他微微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那片过于汹涌的情绪,也阻隔了她探究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眼时,眼底的波涛似乎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些许未散的涟漪,和一层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复杂。
“很晚了。”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电脑,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时的冷静,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数据……还需要再跑几组稳健性检验。”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动的代码,仿佛刚才那几乎要冲破一切的时刻从未发生。
宁晚看着他的背影,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缓缓地、失落地沉了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鼻腔。他退缩了。或者说,他用理性强行压制了那一刻的失控。
她默默地也坐回自己的位置,看着屏幕上那条完美拟合的曲线,方才巨大的喜悦早已被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取代。实验室里重新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沉闷。
后续的检验工作机械而重复。两人几乎没有再交流,各自盯着自己的屏幕,直到窗外的天际开始泛起一层极淡的鱼肚白。
“差不多了。”江野保存了最终的数据和代码,关闭电脑。他的声音带着通宵未眠的疲惫。
“嗯。”宁晚也保存好自己的部分。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走出实验室。破晓前的校园笼罩在一片深蓝色的静谧里,空气冷得刺骨。昨夜的小雪已经停了,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他们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经过那片曾经让她滑倒的覆冰路面时,江野的脚步依旧放缓,但他没有再伸出手,也没有看她,只是沉默地走在前面。
那种刻意的、拉开的距离感,让宁晚心里那片酸涩再次弥漫开来。
走到宿舍楼下,他停下脚步,依旧没有转身。
“回去休息吧。”他背对着她说,声音融在清晨的寒气里,听不出情绪。
宁晚看着他那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那句哽在喉咙里的“你呢”终究没有问出口。
“……你也是。”她低声说完,转身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她没有回头。
回到冰冷的宿舍,宁晚脱掉外套,却没有立刻上床。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东方的天际,那抹鱼肚白正在逐渐扩大,染上淡淡的橘粉色。疏星还未完全隐去,在渐亮的天空中顽强地闪烁着微光。
她想起他刚才在实验室里,那双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眼睛,和他最终转身离去的背影。
那未尽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它没有落下,便永远悬在那里,带着无限的猜测和可能,也带着一丝被骤然中断的怅惘。
他为什么没有说下去?
是觉得时机不对?场合不对?
还是……在最后一刻,理智终究战胜了那一刻汹涌的情感?
宁晚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破土,便再也无法假装看不见。那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由理性与合作构筑的冰层,已经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隙。冰层之下,是滚烫的、奔流不息的情感暗河。
破晓的晨光一点点驱散着夜色,也一点点照亮了她心底的迷茫与确认。
前路依旧未知,关系的边界依旧模糊。
但那个在实验室里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和那双盛满未言之语的眼睛,已经如同这破晓的星光,清晰地烙印在了她的生命里,再也无法抹去。
天,快亮了。
而她的心,却陷入了一场关于“如果”与“可能”的、更加纷繁复杂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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