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南方的校园,仿佛从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中醒来,重新落入熟悉而规律的日常。但某些东西,确乎不同了。
宁晚的书桌上,那本厚重的宏观经济学原理旁边,多了一叠A4打印纸——江野发给她的那篇预印本,被她仔细地装订了起来。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不再是单纯的课堂笔记,多了许多她自己推导的尝试、提出的疑问、以及试图将模型与现实经济案例联系起来的潦草批注。
南国的秋天依旧温和,但宁晚的心境却像是被A大的秋风吹过,沉淀下更为冷峻坚定的内核。她不再仅仅满足于理解课本知识,而是开始尝试用更批判、更建模的视角去审视那些理论。有时在课堂上听到教授提及某个市场现象,她会下意识地在脑海里构建简单的博弈树,或是思考信息不对称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这种思维方式的转变,悄然发生,却深刻影响着她的学习体验。
与江野的联系,回归到那种隔着屏幕、简洁精准的模式。她偶尔会发邮件,提出阅读预印本时遇到的、经过自己深思后仍无法解决的困惑。问题不再像最初那样浮于表面,而是更能触及模型设定的底层逻辑或数学推导的关键跳跃。
他的回复依旧延迟,依旧精简。有时是一两句点破她思维盲区的话,有时是推荐另一篇相关的、更基础的参考文献,偶尔,甚至会直接发来几行他随手写的、更简洁优美的数学表达,替代原文中冗长的推导。
这种交流,如同隔着千山万水进行的脑力体操,每一次收到回复,都像在迷雾中又看到一盏被点燃的灯,指引她向前一步。她开始慢慢品味出那些冰冷公式和复杂图表背后,所蕴含的结构之美与逻辑之力。
一个没有课的下午,宁晚在图书馆写那篇关于“行为金融学”的课程论文。她尝试将有限理性和社会网络的概念融入分析,构建了一个简单的模拟框架。在调整参数时,她遇到了一个关于群体决策收敛速度的难题,几种经典模型的预测都与她的模拟结果存在偏差。
她凝神思索了许久,尝试了多种调整,效果都不理想。 frustration 如同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她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窗外。南国的天空灰蒙蒙的,似要下雨。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和江野的聊天界面。上一次对话,还是几天前她问他一个关于随机过程的问题。
她犹豫着,没有像发邮件那样严谨地组织语言和公式,只是简单地打字:
“群体决策的收敛速度,如果同时考虑个体学习能力和网络结构的影响,有没有比较成熟的量化框架?感觉经典模型有点不够用了。”
发送出去后,她有些懊恼。这个问题提得太笼统了,不像邮件里那样条理清晰。
出乎意料地,几分钟后,手机屏幕亮了。
江野的回复依旧简短,却不是一个简单的文献名或否定答案。
他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一张写在草稿纸上的、极其简洁的示意图。几个节点,几条带箭头的线,旁边标注着几个关键的变量符号:λ(学习率)、p(网络密度)、t(信息延迟)。在图纸下方,他写了一行字:
“试试这个结构,改变λ和p的耦合关系。”
没有多余的解释,但这张图,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宁晚被阻塞的思路!她之前一直将学习能力和网络结构作为两个独立的因素来调整,而江野给出的这个简单框架,却暗示了二者之间存在非线性的相互作用!
“我明白了!谢谢!”她快速回复,心脏因为思维的豁然开朗而加速跳动。
这一次,他的回复更快,只有一个字:
“嗯。”
宁晚看着那个“嗯”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或许是在实验室的间隙,或许是在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她的问题,随手在草稿纸上画下那个能直指核心的示意图,然后平静地点击发送。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只有最本质的思维共享。
她放下手机,重新投入到论文中。按照他提示的思路调整了模型,之前卡住的地方果然顺畅起来。窗外的天空终于落下雨点,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窗,发出细密的声响。
她的心情却异常明亮而平静。
她知道,在遥远的北国,那个人或许正穿行在A大秋意渐深的校园里,或许正埋首于更复杂深奥的难题中。他们各自面对着不同的挑战,行走在不同的知识疆域。
但每当她在探索中遇到壁垒,感到彷徨时,总能感受到来自那个方向的、沉稳而精准的支援。那支援并非替代她思考,而是以其独有的方式,为她点亮前路的灯,让她能靠自己的力量,继续跋涉。
南国的雨声淅沥,灯火通明的图书馆里,宁晚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轻快而坚定。
北地的星光或许清冷,南国的夜雨或许绵长。
但两颗在知识海洋中各自航行的灵魂,却通过这无声的、跨越千山万水的思维共振,清晰地感知着对方的存在,并从中汲取着前行的力量。
这一次,她不仅是追逐者。
更是与他遥相呼应的,同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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