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开始带上暖意，吹动了附中香樟树新生的嫩叶，也吹来了关乎未来的第一波确凿讯息。关于顶尖大学保送资格的初步名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高二年级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消息传来时，正值午休。宁晚正和同桌在教室里讨论一道数学题，忽然听到前座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声，隐约夹杂着“江野”、“A大”、“保送”等字眼。她的笔尖顿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看向旁边那个空着的位置——江野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了。教室里各种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那个空位，又带着或羡慕或探究的神色掠过她的脸。
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难掩兴奋：“晚晚！你听到了吗？江学神好像拿到A大物理系的保送资格了！”
宁晚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干，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嗯……他那么厉害，是应该的。”声音平静，心里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为他感到由衷的高兴和骄傲，那是他应得的荣光。可与此同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隐约的不安，也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
保送……那就意味着，他可能不需要参加高考了。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当她和所有同学还在题海中奋力挣扎时，他已经提前抵达了终点，将要走向一个她可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触摸到的、更广阔的平台。
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在这一刻，被具象化，被拉大了。
下午的课，宁晚有些心神不宁。她看着身旁空着的座位，感觉那不仅仅是一个空位，更像是一道即将出现的、无形的鸿沟的预演。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离开。宁晚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心里乱糟糟的。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是该笑着恭喜，还是该流露出一点点自己的不安？
她最后一个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廊柱的影子拉得很长。她低着头，走向楼梯口，却在拐角处，差点撞上一个人。
她猛地抬头。
江野就站在那儿，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看不清神情。他似乎是在这里等她。
宁晚的脚步顿住，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江野？你……你怎么在这儿？”
江野闻声抬起头。夕阳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淡一些，看不出太多的喜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稳。
“等你。”他言简意赅，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在仔细分辨她的情绪。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走廊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个……恭喜你。”宁晚率先开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而轻快，“A大物理系，太厉害了！”
江野看着她，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力掩饰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回应她的恭喜，而是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宁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
“嗯？”宁晚仰头看他，心跳更快了。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心事。“保送，只是一个资格。”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不代表结束。”
宁晚愣住了，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A大，”他继续说道，目光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要靠你自己考进去。”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宁晚心头的迷雾和阴霾。他不是在炫耀他的成功，也不是在安慰她的失落。他是在告诉她，他的路已经明朗，而她的路，需要她自己走下去，并且，他相信她能做到。
他从来没有看轻过她的努力，也从未将他们的未来视为两条不再相交的平行线。
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宁晚的眼眶，鼻尖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湿意逼了回去，重重地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江野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充满坚定光芒的眼睛，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终于松懈下来。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像是完成了某种重要的确认，他抬起手，不是碰触她，而是指向了窗外渐暗的天空。
“看那边。”他说。
宁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暮色四合，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绯红，而深蓝色的天幕上，已经隐约能看到几颗最早出现的、格外明亮的星辰。
“那是北极星。”江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温和，“无论我在哪里，它都在那里。”
他顿了顿，目光从星空转回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的温柔：
“你的方向，不会变。”
宁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起来。她看着他，看着他在暮色与初现的星光下显得格外深邃柔和的眉眼，看着他眼中那片只倒映着她一个人身影的星空，所有的失落和不安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被一种巨大而笃定的暖流彻底取代。
原来，他懂她所有的忐忑。
原来，他早已将她的梦想，也纳入了他规划的未来。
原来，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先走一步，是为了在更好的地方，等她。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扬起一个无比灿烂而坚定的笑容，指向天空中另一颗稍微暗一些、却同样努力闪烁的星星：“那……那颗就是我！我会努力发光，靠近你的！”
江野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弧度。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春水漾波，瞬间点亮了他整张冷峻的脸庞。
“好。”他低声应道，眸光比天上的星辰更亮。
长廊下，暮色渐深，星光初现。
两颗年轻的心，因为一个保送的消息，非但没有被拉远，反而因为这场关于星辰与未来的对话，靠得前所未有地紧。
前路或许不同，但目标一致。
星光指引，终将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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