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将军!”
沐雨芸见状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扶住他险些栽倒的身体。
她差点忘记了。
陈云默确实饮的酒有问题。
那“醉芙蓉”确实并非普通美酒。
而是用几种西南深山特有的迷幻草蕈。
一种名为“忘忧藫”的紫色小菇和致幻花卉“梦陀罗”的花瓣秘密调配而成的!
酒性带有迷幻昏睡之效,但因其味道会被浓郁的酒香和花香掩盖。
极难察觉。
这本就是她的两手准备。
若来者是同道,自然以礼相待,共商大计;
但若来者是歹人或试探的鹰犬,这杯‘醉芙蓉’便是擒敌的利器!
遇到好色之徒强行不轨,可以诱骗此人喝下此酒。
到时候那人便会做着幻觉美梦,昏睡过去!
醒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沐雨芸从书阁里面木盒里取出一个小瓷瓶。
她拔开塞子,上前小心地托起陈云默的头。
将瓶中那清凉气息的液体喂入他口中。
解药入口不过片刻,陈云默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股晕眩和无力感正如潮水般退去,神智迅速恢复清明。
他首先看到的是沐雨芸那张写满歉意的脸庞。
“陈将军!您醒了?!”
沐雨芸见他醒来,连忙解释,语气真诚。
“妾身绝非有意折辱将军!实是身处龙潭虎穴,仇家环伺,不得不行此下策,以作万全之策。”
“这‘醉芙蓉’是妾身的一个自保手段,”
“方才一切皆为试探。若有人心怀叵测,此刻便不是这般光景了。”
“不过刚刚只顾着激动,竟忘记让将军喝解药了。让将军受此一惊,妾身愧疚难当!”
她起身,对着陈云默郑重地行了一个赔罪之礼。
-
陈云默坐起身,细细感受下,察觉体内并无异样。
反而那解药带来一股清亮之感,让他头脑格外清醒。
之前他心中的怀疑,顷刻间化为乌有。
取而代之的是对眼前女子处境的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郑重还礼道:
“姑娘不必愧疚!非常之时,自当有非常之法。”
“姑娘心思缜密,行事果决,陈某佩服。”
“我等所谋之事,确实必须谨慎万分!”
陈云默神智彻底清明后。
看着眼前这位身处风尘却心怀家国的奇女子,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姑娘,你…究竟是如何流落至此,成了这仙春楼的花魁?”
沐雨芸闻言,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深切的哀痛与恨意。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飘忽,仿佛陷入了不愿回忆的过去:
“将军既问,妾身也不敢隐瞒。”
她的声音开始哽咽,
“七月间,那场…那场咒水之难…莽白奸王设下毒计!”
“诱杀家父沐国公及我等大明文武官员随从数百人…家兄以及其他亲人.皆未能幸免…”
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过面颊,浸湿了薄纱。
“妾身当时因偶感风寒,未随父兄前往咒水之滨,侥幸逃过一死。”
“但噩耗传来,已是家破人亡…缅兵四处搜捕明人遗属,妾身只得仓皇出逃,颠沛流离…一个孤身女子!”
“在这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又能去往何处?”
她的语气充满了当时的绝望与无助。
“后来…为了活下去,也为了…为了或许还能有机会为父兄报仇!”
“为陛下尽一份力…妾身不得已,凭借些许识文断字和弹琴唱曲…和这副皮囊...”
“辗转来到了这阿瓦城最大的风月场,仙春楼。”
“幸得妈妈收留,又因妾身只愿卖艺,立下些古怪规矩,反而引得些好奇。”
“不过数月,竟…竟成了这所谓的头牌。”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
陈云默听得心中恻然,更能体会到她那份国仇家恨与忍辱负重。
红芸拭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匿身于此,妾身时刻不敢忘记血海深仇与忠君之志。”
“我利用此处消息灵通之便,暗中留意各方动向。”
“前不久,得知清使祁三升抵达阿瓦,且与缅王莽白往来密切,妾身便知,他们必是为陛下而来!”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
“妾身自知力量微薄,无法与他们正面抗衡,便想方设法,欲行挑拨离间之计。”
“那祁三升好色且傲慢自大,而那纨绔子弟纳图其背后的爹,在缅廷中势力不小。”
“妾身便利用他们皆常来这仙春楼的机会,略施小计。”
“哦?姑娘用了何计?”陈云默追问。
红芸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无非是些风月场中的手段,互相挑拨对方。”
“半个月前,两人在这楼里险些当众动起手来,剑拔弩张,场面极其难看。”
“只可惜,就差一点,就能让他们彻底撕破皮。”
陈云默暗道:
“原来之前听闻的祁三升与纳图争风吃醋、几乎火拼的传闻,根源竟在此处!是沐雨芸姑娘在暗中推动!”
沐雨芸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然而,不知为何,就在最后关头,最终并未真正彻底决裂。”
“那层窗户纸,终究没能捅破。妾身之力,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疲惫和不甘。
“后面,我听说过之前李定国的探子曾经在城外那座高塔上发生过一场大战。”
“于是我就想,可能还会有其他忠于大明的人来营救陛下,所以才设了这两道题目来考验和面见。”
陈云默听到这里,感叹道:
“原来如此,姑娘不愧为忠良之女。若非如此。我等不会联系上姑娘你。”
“另外关于清使和纳图那两人,若非姑娘先前给他们种下嫌隙,只怕后来之事不会那么容易了。”
“后来之事?”
红芸疑惑地看向他。
陈云默微微一笑:
“姑娘可知,就在十多天前,祁三升的护卫当街绑架纳图,已经几乎结下了死仇?”
“什么?!”
红芸惊得掩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竟…竟有此事?妾身居于深楼,竟未知晓后续!这…这并非妾身所安排啊!”
陈云默点头道:
“我知并非姑娘后续所为。但正因为姑娘先前成功埋下了猜忌与怨恨的种子,”
“后来只需稍加‘浇灌’,便足以让那种子破土而出,长成不死不休的仇怨!”
红芸瞬间明白了过来,她震惊地看着陈云默:
“将军的意思是…后来那‘加了一把火’,是…将军你们做的?”
陈云默默认地点了点头。
“就是因为他们撕破了脸,最后纳图的父亲告状到莽白王那里!”
“后来清缅关系闹僵,莽白方不打算搭理清使了,让我们营救陛下的时间有了更多缓冲。”
刹那间,红芸一切都明白了。
为何眼前此人能精准地破解她的暗号,为何拥有那般胆识和见识。
因为他们做着同样的事,走着同样危险的路。
甚至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完成了前后接力!
她的声音再次哽咽,但这一次,是因为希望:
“原来…原来如此!天佑大明!竟让妾身在此得遇将军!”
陈云默刚刚听沐雨芸说的话,似乎遗漏了重要信息。
他细想了很久,猛地抓住关键,急声追问:
“对了,姑娘方才说,莽白设计杀害沐国公及大明官员,是在何处?”
沐雨芸随即似乎想起痛苦往事,悲愤道:
“就在这阿瓦城江对岸的一处地方,当地人称之为‘咒水’的河边!”
“莽白假意设宴,却伏兵于林间,待父兄等人赴宴,便骤然发难…”
“江水为之赤…”
她说不下去,只是无声地流泪。
陈云默轻声安慰道:
“姑娘放心,待救出陛下,我等定会找机会诛杀莽白等凶手,为英灵亡魂复仇!”
随后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等她心绪情绪缓和了一点以后。
陈云默做出了推论。
“我推测,陛下他现在很可能还在咒水附近,没有移动位置!”
沐雨芸被他的断言吓了一跳,疑惑道:
“将军为何如此肯定?当时场面混乱…”
陈云默目光灼灼,思路异常清晰,沉声道:
“正因为那是行凶之地,莽白才更不会轻易移动陛下!”
他快速分析道:
“首先,灯下黑!此乃逆向思维,最危险之处,有时反而最‘安全’。”
“其次,地利之便!咒水地处江对岸,相对偏僻,易于封锁消息和控制人员往来。”
“莽白在那里已有现成的营地和关押设施,甚至可能早有秘密囚室。”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心理威慑!将陛下关押在忠臣遇难之地,本身就是一种残酷的心理折磨和威慑。”
然而,他话锋一转,眉头微蹙。
他突然想到了王宫侍女林巧儿的情报。
他内心开始细细思索。
“王宫侍女林巧儿曾言侍奉过‘汉人贵族老爷’!”
“永历陛下来缅甸实际上已经有两年了。”
“莽达时期,对永历陛下的态度还是和善的。”
“想必莽达时期,那时候永历陛下的其他臣子可能来过王宫做过客,所以才能给林巧儿留过印象。”
“永历陛下必然没来过,若那真是陛下,她言语间绝不会如此轻描淡写说只是汉人老爷而已。”
“而且她提及那些人‘一个月前被迁走’…”
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如今看来,很可能是其他随行成员、文武重臣的家眷或者太监之类的被转移了。”
“就如徐忠旗曾言,那个高塔上就曾经关着用来‘钓鱼’的老太监。”
排除了这个干扰信息,他的思路愈发清晰笃定。
目光重新变得无比坚定,看向沐雨芸:
“如今听姑娘之言,按我的推算陛下。”
“很可能就被莽白秘密囚禁在江对岸咒水之地附近的某处之中!”
想到永历帝可能就在那片土地上日夜煎熬。
陈云默便感到迫在眉睫的焦急。
沐雨芸也彻底明白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
“若…若果真如此…莽白真是歹毒至极!我们必须尽快行动!陛下每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陈云默重重地点头:
“姑娘提供的情报至关重要,几乎锁定了陛下所在!”
“我们必须立刻制定计划,连夜侦察对岸咒水地形,找到陛下确切关押地点,以最快速度营救!”
万万没想到此番冒险潜入青楼,竟阴差阳错地得到了关乎陛下下落的最关键线索!
咒水之地!这个地点如此明确,与他之前搜集的零碎信息完美契合。
其可能性远超过之前所有的猜测。
一股巨大的振奋感冲上心头,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
然而,兴奋之余,一丝遗憾也随之而来—
若是能早几日前来这仙春楼查探。
是否就能更早发现沐雨芸,岂不是节省下大量走弯路的时间?
陛下或许就能少受几日苦楚。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沐雨芸看着他,轻声问道:
“陈将军,今夜冒险来此,想必不仅仅是为了破解妾身的谜题吧?不知将军所为何来?”
她的目光清澈,带着一丝探究。
陈云默闻言一呆,顿时语塞。
他此行的首要目的,其实是协助彬卡娅追查画中仇人,探查仙春楼只是顺势而为。
但此刻,面对刚刚坦诚相待、并提供了至关重要情报的沐雨芸,他该如何解释?
说出彬卡娅和孟族公主的身份及其私人恩怨,是否会节外生枝?
他一时陷入纠结,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当他犹豫之际,窗外极其隐约地传来三声尖细的、似乎压抑着的猫叫:
“喵——喵——喵——”
陈云默心中一凛,立刻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查探。
夜色深沉,对面屋顶的阴影里,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
但细看之下又仿佛只是错觉,楼下街道并无异状。
是彬卡娅! 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在这房里待得太久。
定然是让她等得心急如焚,甚至怀疑自己遇到了不测或者...别的什么。
这是在催促和警告。
他关上窗户,转过身,心中已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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