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Site-07那间纯白色的简报室，林墨才感觉到肾上腺素消退后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与阴影蠕虫的对抗时间不长，但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守夜人笔记的力量消耗，远比体力消耗更让人感到虚弱。稳定剂似乎也加剧了这种精神上的倦怠。
杰兹已经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道浅疤的脸，看上去三十五六岁，眼神里的锐利并未因卸下装备而减少。他正熟练地将任务数据导入终端，那块焦黑的夹克被随意搭在椅背上。
“坐。”杰兹头也不抬，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林墨坐下，默默调整着呼吸，感受着笔记在怀中逐渐平复的冰冷触感。
几分钟后，杰兹操作完毕，转过身，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直视林墨：“任务报告我会主要基于数据记录和你我口述完成。现在，非正式复盘。林墨，你对自己这次的表现评估如何？”
直接、高效，符合杰兹的风格。林墨沉吟片刻，没有自谦，也没有夸大：“感知和定位能力达到了预期，束缚行动有效，但最后应对突发攻击时，反应不够果断。”他指的是那道黑影袭来时，他因为顾忌代价而犹豫是否使用时间沙漏。
杰兹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这个自我评估。“你的犹豫，是因为使用能力的代价？”
林墨心头微动，杰兹的观察力很敏锐。“一部分是。记忆丢失的代价……难以预估。”
“理解。”杰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在基金会，代价是常态。重要的是权衡。当时那种情况，受伤或可能暴露更多秘密的风险，是否高于使用能力的代价？你需要建立自己的风险评估模型，在瞬间做出判断。这需要经验，也需要更了解你自己的能力极限。”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的‘感知’能力确实突出，尤其是那种‘回响’追溯，在档案里评级很高。束缚能力也很实用，配合我的收容装备，效率不错。”
这是明确的认可。林墨微微颔首：“谢谢。你的装备……”他目光看向那件焦黑的夹克。
“标准E级防护服，能吸收一次同级能量冲击。报废了，需要申请新的。”杰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个符号，数据库里没有完全匹配的记录，但特征指向一个我们关注已久的……内部隐患。”
“内部隐患？”林墨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杰兹没有深入解释，而是话锋一转：“这不是你现阶段需要深入关注的。你的引导员，‘档案员’，会负责为你解读相关保密条例。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状态。”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你刚经历月圆之夜的高强度对抗，异化初步稳定，又立刻执行了外勤任务。守夜人笔记的力量消耗不小吧？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疲惫，精神上的。”
林墨没有否认。这种疲惫并非睡眠可以轻易缓解，更像是一种源自灵魂的倦怠。
“基金会不提倡无意义的损耗。一个新晋探员，尤其是像你这样有特殊价值的，在状态不佳时强行任务，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或……更糟的后果。”杰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会在你的报告里建议，给你安排至少三到五天的强制休息期。”
强制休息？林墨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基金会会迫不及待地给他安排更多任务，榨取他的价值。
“觉得意外？”杰兹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基金会是组织，不是屠宰场。可持续的利用，远比一次性消耗更符合利益。而且，你的主要责任区是那座图书馆，确保你在处理图书馆事务时处于最佳状态，同样是基金会的利益所在。”
很直白，但让人无法反驳。
“休息期间，并非无所事事。”杰兹继续道，“站点有专门的训练设施，包括体能、格斗、枪械（虽然对你可能用处不大），以及更重要的——针对异常能力的适应性训练和精神稳定性课程。我建议你参加。这对你控制自身力量、减少异化影响有好处。‘档案员’会给你安排权限。”
这确实是他需要的。独自摸索守夜人力量太过危险，系统的训练能帮助他更快地掌握分寸。
“另外，”杰兹最后说道，语气稍微放缓，“如果‘休息’期间，你对那个符号，或者基金会的‘内部隐患’有任何基于你守夜人能力的……独特发现，可以通过安全线路直接向我报告。这不算正式任务，算是我个人的请求。”
这句话意味深长。杰兹在暗示基金会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并且他认可林墨的能力可能发现一些常规手段无法察觉的信息。
“我明白了。”林墨回答，“谢谢你的建议……和之前的援手。”
杰兹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他那冷静无波的面具：“分内之事。报告提交后，你的‘信标’会收到休息期通知和训练权限。好好利用这几天，林墨探员。未来的任务，不会都像今天这么‘温和’。”
离开简报室，林墨回到他那间狭小但功能齐全的宿舍。果然，没多久，“信标”腕表震动，屏幕显示：
【状态更新：强制休息期生效，时长：120小时】 【权限开放：基础训练区（全部），精神稳定课程（L1-L3）】 【提示：请遵循引导员安排，定期进行状态评估。】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将守夜人笔记放在床头，第一次真正放松地躺了下来。
窗外（虽然是模拟的）已是繁星点点。短短几天，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从独自挣扎的守夜人，变成了一个庞大组织的外围探员。失去了部分自由，换来了资源和暂时的庇护，也陷入了更复杂的漩涡。
杰兹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建立自己的风险评估模型”、“可持续的利用”、“内部隐患”……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这几天，他需要休息，需要训练，更需要好好思考，如何在这个新的棋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并……活下去。
他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将意识拖入黑暗。这一次，或许能睡个相对安稳的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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