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决定先送雀儿她们回京。他一想到雀儿的遭遇,心里就有一些愧疚。当时自身难保,现在可以保护她们了,自然不想她们再出什么意外。
离开百药门时,小草送给他们四匹骏马,还有一大包金银。秦戈只拿了一小部分金银,毕竟现在的百药门要振兴,钱财之物必不可少。
走出秦岭,秦戈恍如隔世,这一年来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路过一座小镇时,他们买了一辆马车,骑马对于雀儿和仆妇来说,确实有些遭罪。
越靠近京畿地区,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且大多数都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秦戈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多是从晋州、三秦等地跋涉而来。如今魏国边军节节败退,凉州、皋兰两地已破,突厥直逼秦州城。秦州乃三秦人的发源之地,魏国朝廷决意倾尽全力,死守秦州。
西北区域人心惶惶,加上税赋繁重,流寇横行,许多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背井离乡,想着去富庶的江南地区寻找一线生机。
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的孩子,雀儿实在不忍心,她偷偷瞄了眼秦戈,悄悄塞给他们一些碎银。
在路过一个小城打尖时,秦戈边低头吃面边说道:“给他们银两可能会害了他们,怀璧其罪,弱肉强食,那些银两迟早保不住,不如买些吃食。”
雀儿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秦戈发现,羞红了脸。田丰见状,站起身道:“走,我陪你去买吃食。”
他们将小城几乎所有的馍馍和烧饼都买了个干净,装了大半个马车。沿路见到带着小孩的流民,他们就停下来,分发食物。
当他们遇到一群流民停下来时,没等雀儿将烧饼递给身前的孩子,旁边一双大手一把夺过烧饼,拿着就啃了起来。周围的流民见状,纷纷拥了过来,矜持一点的伸手向雀儿等人要,更多的人则是直接动手拿。
人越聚越多,好几个小孩被挤得哇哇大哭,一些人甚至跳上了马车,拼命地往怀里塞着烧饼馍馍。田丰、雀儿都阻止不了,束手无策。
眼见马车就要翻了,秦戈一声大吼:“停手。”众流民一呆,马车上的几人更是头脑发晕。秦戈闪身过去,几下就将马车上的流民一一扔了出去。
那些流民被远远抛开,却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从他们怀里掉下来的烧饼馍馍又遭到周围人的哄抢。
“那是我的。”那几个流民哪里允许别人抢他的食物,于是动起手来,一时现场一片混乱。
“都停手!要想得到吃食,就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秦戈上去制止。
那些流民见到秦戈刚刚大发神威,个个噤若寒蝉。在田丰三人的疏导下,乖乖排起了队。不一会,所有的食物被分发一空,可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得到吃食。雀儿发现,那些人中竟然有人用怨毒的目光看着他们。
继续上路后,雀儿有些消沉,还有些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做一件好事,不仅没有得到感激,反而还被一些人怨恨。
秦戈来到马车旁,对雀儿道:“人心是最难测的。大哥给你说个小故事,从前有户积善人家,每天都给一个乞丐两个馍馍,刚开始乞丐感激涕零。可有一天那户人家的仆人忘了给馍馍,那乞丐就堵在那户人家门口整整骂了一天,说那户人家贪了他的两个馍馍。”
“这乞丐真可恶。”雀儿有些愤愤不平。
“还是这个乞丐,有个恶少天天过来欺负他,放恶犬咬他,不时还踢上两脚,打两巴掌。有次恶少匆匆而过,没有打他,这个乞丐却到处说恶少是个善人。”秦戈缓缓道:“这就是人心。”
雀儿沉思良久,忽然眼睛一亮道:“这个世上乞丐、恶少那样的人确实很多,不过像那户人家的主人一样的也不少,譬如说义兄您。”
秦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雀儿你的心是好的,可是就算我们散尽家财,又能帮得了多少人?又能帮他们多久呢?只有让他们有事做,有钱赚,才是根本之道。如果当初那户人家不是每天施舍两个馍馍,而是让那乞丐在府中做个杂役,也许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
这次不仅雀儿,连田丰和那仆妇都若有所思。
路上雀儿没有再滥做好人,只是偶尔偷偷地给一些孩子老人拿些食物。田丰也会帮得病的流民诊治,毕竟百药门对药理的了解比一般的郎中要强上许多。
这日终于来到了魏国京都金陵。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建筑,城门口拥挤的人流,无不显示着这座城市的繁华和底蕴。
在进入城门时,他们在途中某衙门买来的路引,引起了城门守卫的怀疑,哪怕是雀儿抬出了徐府,也没哟什么作用。最后还是仆妇好说歹说,塞了好几两碎银,才得以通过。
当雀儿、仆妇带他们来到徐府,见到徐夫人等人时,几个女子哭得肝肠寸断,连田丰和徐守业也红了眼眶。
等稍微平静了些,徐夫人和仆妇两人就滔滔不绝地将各自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原来当日他们分手后,徐牧之等人就绕开洛阳,直奔京城。虽然路上也遇到一些刺杀,但在太子的严令下,督武司出动了金虎卫,众人才有惊无险地回到金陵。
当时引开刺客的众人,只有张满仓一人回来,其他人渺无音讯。虽然徐府和崔如琢都遣人或亲自前往寻找,可除了徐府护卫的尸首外,一无所获,雀儿三人和秦戈下落不明。一年过去了,大家都以为几人已遭遇不测,徐夫人等人不知多少次黯然神伤。
回到京都后,徐牧之在阎通海、瑛贵妃等人刻意打压下,连礼部尚书都没有当上,只是被委任为国子监左祭酒。对徐牧之而言,反而是件好事,远离朝堂权力旋涡,正好可以全身心作学问了。
仆妇也说了他们三人的遭遇,自然隐匿了雀儿委身司徒伯野的事。当听说是秦戈出手救了两人,徐府众人望向秦戈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徐文汐更是有些异样。
秦戈听说张满仓死里逃生,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此时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只有默默低头。
“秦兄弟,不知你是如何摆脱追击?这一年你又去了哪里?”徐守业打破了沉默。
秦戈便粗略地讲述了他的经历,逃亡、坠崖、修炼、救人。虽然他语气平淡,不过众人还是心惊胆颤,可以说只要中间稍有差池,秦戈不可能完整地站在这里。
“徐大人,不知晚辈的师祖、师父他们后来如何?”秦戈问道。
“上个月你师祖还写了封信给老夫,说一切尚好。只是说门派内有些异动,不过以你师祖之能,自然可迎刃而解。”徐牧之道:“还有一件事,你师祖当初见我徐府护卫薄弱,便让铁师留在京都,铁老弟现在就住在徐府旁的一个宅院里。”
秦戈听闻铁师就在京城,当下哪还沉得住气,立刻起身抱拳道:“徐大人,铁师对晚辈有知遇之恩,情同师父。晚辈这就去拜访铁师,请恕晚辈失陪。”
徐牧之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我带你去。”徐守业和徐文汐几乎同时起身道。
徐文汐脸上微微一红,正要坐下,徐牧之道:“你们两个都去吧。”
秦戈、田丰四人走出徐府,转右几十丈,就来到一座独门独院的宅子前。铁师谢绝了徐府安排的丫鬟仆人,一个人独居于此。
院门敞开着,四人走了进去。院子不大,但胜在幽静。几人来到客堂,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地上散落着几个空的酒坛,铁师正伏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秦戈将散落的酒坛整齐地摆放到角落,然后静静地坐在桌旁等待铁师醒来。不知过了多久,铁师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徐守业和徐文汐,“你们来了。”铁师嘟囔道。这两人经常过来看他,偶尔也陪他喝两杯。
铁师一转头,又看见一张满脸关切的脸:“你是……秦戈?”铁师一下就就醒了,站起身来抓住秦戈的胳膊,上下打量了许久才道:“你真是秦戈,这不是在做梦吧?”
一年前,崔如琢与铁师商量,询问他能否留在京城,暂时守护徐家。他对崔如琢当初的安排心有怨气,于是便顺势留了下来。哪怕后来朝廷安排了护卫,他也一直没有回榆林。
这一年来,铁师心伤秦戈之死,又觉愧对秦什长,经常以酒度日。今日见秦戈活着回来,哪能不激动万分。
秦戈再一次将他的经历述说了一遍,这次讲得详细了许多,特别是《抱朴经》心法,两人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他们都觉得,这《抱朴经》和那道人传授给铁师的无名心法一脉相承,多半就是那无名心法的上半卷。
当他们抬头看到百无聊奈的三人,才知道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哈哈哈,徐公子、徐小姐,怠慢了。今天老夫高兴,晚上就在这里陪老夫喝一杯吧。”
稍晚,徐牧之带着酒菜也过来了。几人喝得十分尽兴,铁师和田丰不知聊到了什么,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徐守业诗兴大发,高声吟诵着他自己作的“千古名篇”。徐牧之则拉着秦戈,一口一个老弟,硬要将他珍藏的古籍善本送给他。只有徐文汐忙前忙后,递着茶水,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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