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光柱中投下安静的光影。陆时与刚结束与财经新闻的“例行约会”,正凭着记忆和触觉,熟练地将温寻早上出门前洗好的杯子归置到橱柜特定的位置。四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个狭小空间里的一切刻入骨髓,行动间几乎与常人无异。
他甚至能通过空气中残留的极淡气息,判断出她今天用的是青柠味的牙膏。
一种近乎安宁的情绪,在这破旧的一居室里缓慢流淌。他刚刚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在他过去二十五年循规蹈矩、步步为营的人生里,堪称冒险甚至冲动的决定——他打算在今天,等温寻回来,问她的名字。不是试探,不是旁敲侧击,而是直接地、明确地问出口。
这个念头让他冷峻的唇角几不可察地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他想,等眼睛治好,等他掌控局面,他第一个要“看见”的,就是她。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骤然打破。
“咚、咚、咚!”
不是温寻那种带着特定节奏的、轻快的叩门声。这敲门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力度和不容置疑的紧迫感,瞬间撕碎了小屋的平静。
陆时与周身的气息骤然冷冽下来,如同冰封。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侧耳倾听,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门外不止一个呼吸声,沉稳而内敛,带着他熟悉的那种属于家族护卫的特有频率。
四个月。比他预想的要久。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t恤,步履沉稳地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隔着门板,用一种恢复了惯常冷冽的语调,沉声问道:“谁?”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一个压抑着激动与恭敬的中年男声响起:“少爷,是我们。陈序。”
陈序,父亲最信任的贴身助理之一,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家族老人。
陆时与沉默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名身着便装、但气质精干的男子。为首的正是陈序,他看上去十分憔悴,眼底带着血丝,但在看到陆时与完好无损地站在门前时,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快速扫过陆时与身后那简陋到堪称家徒四壁的环境,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心疼与震惊。
“少爷,您受苦了!”陈序的声音带着哽咽。
“无妨。”陆时与打断他,语气恢复了掌权者的冷静,“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久?”
陈序迅速收敛情绪,语速加快,声音压得极低:“少爷,出事那天,对方动用了我们在沪市的几条暗线,混淆视听,我们最初的搜索方向完全错误。加上……老爷那边情况一度不稳,牵扯了我们大量精力。这四个月,我们几乎筛遍了整个华东地区,直到最近才锁定这片老城区。让您流落在外这么久,是我们的失职!”
陆时与面无表情地听着。家族内斗白热化,父亲情况不稳……这比他预想的更糟。
“现在呢?”他问。
“转机出现了!”陈序语气带着一丝振奋,“两个月前,我们找到了归隐多年的国手顾清河顾老先生!他早年欠老爷一个人情,终于答应出手。但顾老年事已高,且行踪不定,他只在京都停留三天,后天一早必须进行初步会诊和制定方案,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要再等多久!”
顾清河!陆时与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中医和神经眼科领域的泰斗,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人物,早已不理世事多年。家族竟然找到了他!
“而且,”陈序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老爷病情反复,几位叔公和……二房那边,动作频频。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老爷的病床前和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上,正是权力交接最混乱、也是最好的时机!只要您的眼睛能恢复,一切都能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少爷,必须马上跟我们回去,刻不容缓!”
眼睛复明的希望,家族权力的真空期……两个巨大的诱惑与责任,如同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回了他的身上。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陆时与闭了闭眼,那片永恒的黑暗此刻仿佛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他必须马上回去!
他甚至来不及等她回来。
“等我一下。”他转身回到屋内,动作迅速地走到书桌前。桌上放着温寻平时记账用的便签纸和笔。他摸索着,飞快地写下一行字——一个私人邮箱地址,以及一句简短的留言:“暂归,必寻。陆时与。”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确保不会被家族监控到的联系方式。他将纸条压在温寻常用的那个水杯下面,确保她一回来就能看到。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走向门口。
“走吧。”陆时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他迈出房门,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承载了他四个月短暂安宁的“家”。
房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一行人迅速消失在楼道尽头。
几分钟后,一道身影去而复返,是陈序。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轻轻推开这道他刚才离开时并未锁死的门。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书桌上,看到了那个被压在杯子下的纸条。
他走过去,拿起纸条,看着上面那行字,眉头紧锁。
“暂归,必寻……”陈序低声念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少爷现在绝不能有任何软肋,也不能被任何来历不明的人牵扯精力。接下来的夺权之路步步惊心,容不得半点差错。这个女孩,这个环境,必须彻底从少爷的生命中抹去,至少是暂时抹去。
他拿出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舔舐着纸条的边缘,迅速将其化为一小撮灰烬。他将灰烬倒入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冲走,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环顾这个简陋的房间,仿佛要确认没有任何属于少爷的痕迹留下,然后悄然退了出去,这一次,牢牢锁上了房门。
傍晚,温寻拖着疲惫却带着些许轻松的步伐回到小区。今天她接的一个翻译小活儿结了账,虽然钱不多,但足够应付几天开销。她甚至在路上买了他似乎挺喜欢的那家卤味,想着今晚可以加个餐。
她走到一楼门口,习惯性地掏出钥匙,却发现门是锁着的。她愣了一下,心头掠过一丝异样。平时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听”新闻才对。
她打开门,屋内一片寂静。
“我回来了。”她像往常一样说道。
没有回应。
她放下东西,换了鞋,走进屋里。沙发上空无一人,财经频道也没有声音。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感。
她走到里间,也没有人。
一种莫名的不安渐渐攥紧了她的心。她环顾四周,安静的可怕。
他不见了。
没有留言,没有解释,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证明那四个月的真实。
温寻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沙发,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水,许久没有动弹。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却无法驱散她心头骤然涌上的、冰冷的失落与茫然。
他就这样,不告而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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