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黑风山矿洞西南支脉的瞬间，林凡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活物胃袋里。
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味，疯狂地试图钻入他的毛孔。洞壁不再是普通的岩石，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紫色且微微蠕动的菌毯，仿佛某种巨大生物的腐烂内脏。脚下踩着的也不是泥土，而是一种粘稠、湿滑、带有弹性的暗色苔藓，每走一步都发出“噗叽”的轻微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不再是之前矿道里那种充满怨毒和疯狂的呓语，而是一种…仿佛无数细碎牙齿在摩擦、吮吸、咀嚼的窸窣声，密集地回荡在狭窄的洞窟中，听得人心里发毛，精神恍惚。
“嘶…这鬼地方…比主矿道还邪门！”玄尘子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那件破道袍（新烫的洞格外通风），手里的精铁短刀握得死紧，小眼睛警惕地四处乱瞄，“都小心点！跟紧道爷我！”
林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运转那点微薄的灵力抵抗煞气侵蚀，感觉像是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还要被无数根冰冷的针持续扎刺。他丹田里的厄运能量似乎也被这环境刺激得更加活跃，但与阴煞之气并非同源，反而产生了一种相互排斥、相互厌恶的躁动，让他更加难受。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诡异恐怖的矿道里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除了环境越来越压抑，并未遇到实质性的危险。
玄尘子稍微松了口气，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不对劲啊…不是说‘鬼哭藤’泛滥吗？藤呢？怎么一根都没看见？难道情报有误？或者…被前面的人清理了？”
林凡心里却更加不安。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更可怕。
又往前走了一段，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和灵光闪烁的光芒。
“有人！”玄尘子眼睛一亮，速度加快了几分，“肯定是其他接任务的队伍！太好了！可以搭伙！人多力量大！安全有保障！”
林凡心里却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搭伙？以他们师徒的名声和实力…有人愿意带吗？
拐过一个弯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开阔些的洞窟。果然，那里聚集着两拨人马。
一拨是三名穿着统一制式皮甲、装备精良、神色冷峻的修士，看气息都是炼气中期以上，为首一个刀疤脸大汉更是有炼气后期的修为。他们似乎是一个小型佣兵团，正围着一块发光的罗盘低声讨论着什么，对玄尘子和林凡的到来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另一拨则是四五个打扮各异的散修，修为参差不齐，最高的是一个手持拂尘、面色凝重的老道，约有炼气六层，其余多是炼气三四层。他们正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看到玄尘子和林凡，尤其是看到玄尘子那身标准的（破旧）道袍，倒是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那老道率先开口，声音带着警惕：“无量天尊！二位道友也是来接这‘清理鬼哭藤’任务的？”
玄尘子立刻堆起最热情（也最假）的笑容，上前拱手：“正是正是！贫道清风观玄尘子，这是劣徒林凡。见过诸位道友！这鬼地方凶险异常，正所谓同舟共济，众志成城！不如我等结伴而行？互相也有个照应！”
那几名散修相互看了看，似乎有些意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何况这老道看起来…虽然寒酸，但好歹是个同行？
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
旁边那个佣兵团的刀疤脸首领突然冷哼一声，声音沙哑而充满嘲讽：“结伴？哼！劝你们别白费心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刀疤脸毫不客气地指着玄尘子和林凡，尤其是重点指了指林凡，对那群散修说道：“你们想找死，别拉上我们！知道这小子是谁吗？”
散修们一愣，疑惑地看向林凡。
林凡心里一沉，头皮瞬间发麻！
玄尘子脸色微变，强笑道：“这位道友何出此言？劣徒只是修为低微了些…”
“修为低微？”刀疤脸嗤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忌惮，“他是林凡！那个‘瘟神’！‘灾星’！‘行走的厄运’！清泉镇谁不知道？！”
“林凡？！”那几个散修中顿时有人失声惊呼，脸色大变，如同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名字，齐刷刷地后退了好几步，瞬间与师徒二人拉开了距离！眼神中充满了惊惧、排斥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就是那个…欠了‘普惠贷’一万多灵石？走哪塌哪？靠近谁谁倒霉的林凡？！”
“没错！就是他！上次王家大门事件就是他搞出来的！”
“听说他去了趟黑水河，第二天河里的鱼就翻白肚了！”
“何止！我听说镇守府任务堂都把他拉黑了！挂任务的执事都说‘宁可任务失败也别找林凡’！”
“妈的！他怎么也来接这任务了？这不是害人吗？！”
散修们七嘴八舌，瞬间将林凡的“光辉事迹”抖了个底朝天，一个个如临大敌，仿佛林凡是什么瘟疫源头。
林凡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了肉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被如此当众、赤裸裸地排斥、羞辱，那种无地自容的难堪和冰冷刺骨的孤独感，还是瞬间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浑身沾满污秽的怪物。
玄尘子也傻眼了，他没想到林凡的“名声”已经臭到了这种地步，更没想到会在这里被当众揭穿！他老脸通红，试图挽回：“诸位！诸位！误会！都是误会！传言不可信！我徒儿他只是…只是运气稍差那么一点点…其实他…”
“闭嘴吧老道！”那刀疤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眼神冰冷，“你们清风观什么德行，镇上谁不知道？穷得叮当响，专接没人要的垃圾任务，还次次搞砸！带着这么个灾星，谁敢跟你们组队？嫌命长吗？！”
他转向那群散修，厉声道：“你们想清楚！跟这灾星一起走，别说任务完不成，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问题！说不定下一秒就塌方！或者引来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散修们闻言，脸上恐惧之色更浓，看向林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人形自走天灾！那个为首的老道叹了口气，对玄尘子拱拱手，语气疏离而坚定：“玄尘子道友…抱歉…此事…风险太大…我等…还是各走各路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带着人转身，朝着另一个岔路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玄尘子伸着手，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彻底破碎，只剩下极度的难堪和愤怒。
刀疤脸鄙夷地扫了他们一眼，嗤笑一声，也带着自己的佣兵团成员，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临走前还撂下一句：“奉劝你们一句，现在放弃任务，滚出去，还能多活几天。”
转眼间，刚才还略显拥挤的洞窟，就只剩下玄尘子和林凡师徒二人。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洞壁菌毯蠕动的窸窣声和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咀嚼低语声，格外清晰。
林凡低着头，死死咬着嘴唇，身体微微颤抖。社会性死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和厌弃。
玄尘子猛地转过身，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他死死盯着林凡，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憋屈，有无奈，最终全都化为一声极度暴躁的咆哮：
“看看！看看你干的好事！”
“老子就知道！带上你准没好事！”
“‘组队要求：不要林凡’！哈哈哈！好！真好！老子玄尘子纵横江湖几十年，从来没这么丢人现眼过！”
“你个灾星！瘟神！扫把星！老子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气得在原地直转圈，如同困兽。
林凡沉默地承受着师尊的怒火，一言不发。他知道，师尊骂得对。都是因为他。
发泄了一通，玄尘子喘着粗气停下来，看着林凡那副失魂落魄、任打任骂的样子，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半，转而升起一股更深的…绝望。
骂有什么用？骂完了，任务还得做，路还得走。
他颓然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气无力，带着深深的疲惫：“…算了…骂你也没用…天生自带晦气…也不是你的错…（可能吧）”
他揉了揉脸，强打精神，小眼睛里重新冒出赌徒般的狠厉：“没人组队更好！省得被人分润功劳！ 不就是鬼哭藤吗？道爷我单刷！一百灵石！全是我们的！”
他像是在给林凡打气，更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林凡抬起头，看着师尊那副色厉内荏、硬着头皮充好汉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师尊心里其实怕得要死。
“走！”玄尘子一挥手，硬着头皮，选择了那条散修队伍离开的岔路，“跟紧点！别瞎摸瞎碰！要是再敢引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道爷我…我…”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狠话，最终只是烦躁地挥挥手。
林凡默默地跟上，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前方的道路更加昏暗，煞气更浓，那诡异的咀嚼低语声也越发清晰。
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两人。
林凡知道，从现在起，他们真的只能依靠自己了…或者说，只能依靠师尊那不靠谱的运气和自己这更不靠谱的厄运了。
他丹田里的能量，似乎因为刚才的排斥和羞辱，而变得更加沉寂而冰冷。
怀中的锈匕首，也安静得可怕。
(第三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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