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立艺术学院的校门，与月之森那种厚重、彰显历史的风格截然不同。
它更现代，线条简洁，门口进出的学生穿着统一的深色西装制服，但发型、饰品乃至气质都透着个性化色彩。
若叶晴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单肩背包的带子。
包里除了新课本，还习惯性地塞着速写本和口琴。
“请问是若叶晴同学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晴转头，看到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笑容亲切的高年级男生，胸前别着学生会的徽章。
晴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学生会的高桥，受若叶隆文先生所托，今天由我带您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和高一美术科的课程安排。”
高桥学长的语气礼貌而周到，显然是父亲提前打点好的。
晴再次点头，算是回应，同时从包里拿出速写本，写下【麻烦您了】，展示给对方看。
高桥学长看到本子，眼神里闪过了然，但笑容不变：
“不麻烦，请跟我来。”
跟随着高桥学长的脚步，晴走进了都立艺高的校园。
与月之森那种一步一景、刻意营造的典雅不同，这里的建筑更注重功能性，走廊宽敞，墙壁上随处可见学生作品的展示。
狂放的抽象画、精细的素描、或是前卫的装置艺术碎片。
偶尔能听到某个教室里传来的乐器合奏声，或是演艺科那边隐约的台词朗诵。
“这边是主教学楼，美术科和设计科的教室大多在这里。那边是演艺科的专属楼，后面是音乐科的练习楼......”
高桥学长耐心地介绍着，语速平缓，给足了晴阅读他写在速写本上问题的时间。
【画室，在哪里？】
“美术科有自己的专属画室和工作室，按年级和方向分配，待会我会带您去高一雕刻方向常用的那间。”
【图书馆？】
“图书馆在综合楼的三楼，藏书很丰富，尤其是艺术类书籍。”
晴一边听，一边默默观察。
这里的学生似乎更习惯于特立独行，有人抱着画板匆匆走过，有人边走边戴着耳机低声练唱，甚至有人直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旁若无人地速写。
没有人会对他的沉默和速写本投来过多异样的目光，仿佛这只是无数种“个性”中普通的一种。
这种氛围，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高桥学长带着他办理了剩余的手续，领取了课程表和更衣柜钥匙，最后将他带到了高一（b）班的教室门口。
“这里就是您今后的班级了。课程表上有教室分布图，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学生会办公室找我。”
高桥学长微笑着告辞。
晴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室门。
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嘈杂的交谈声在门开的瞬间安静了片刻，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
晴垂下眼帘，避免与任何人对视，快速扫了一眼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
靠窗那一列的倒数第二排（王的故乡）。
他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将背包放在脚边，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桌面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他旁边的座位，也就是他的同桌，显然不是一个能安静下来的人。
“哟！新同学？”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晴不得不转过头。
他的同桌是一个头发剃得极短、几乎能看到青头皮，眼睛很大、眼神明亮的男生。
他正咧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笑容极具感染力。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厚厚的速写本，上面画满了各种机械结构、线条硬朗的高达和机甲。
“我叫山田笺崎！山田是普通的山田，笺崎是信笺的笺，崎岖的崎！”
“你是若叶对吧？座位表上看到了！”
“你是雕刻方向的？酷！我是设计科，视觉传达方向，不过我最爱画机甲！”
山田笺崎语速极快，像一挺连环机关枪，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他看到晴放在桌上的速写本，眼睛更亮了：
“你也用速写本？你喜欢画什么？风景？人物？还是也喜欢机甲？”
若叶晴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不喜欢机甲？那太可惜了！男人的浪漫啊！”
山田笺崎夸张地叹了口气，但热情丝毫未减。
他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
“不过没关系！我告诉你啊，我们学校，别的可能一般，但演艺科！”
“啧啧，那可是美女如云！真的，不骗你！”
“各种类型的都有，清纯的，可爱的，冷艳的...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他们楼附近转转，养眼！”
“......”
若叶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话题。
他只能维持着面无表情，希望对方能看懂他的无所适从。
山田笺崎似乎完全没接收到他的“拒绝”信号，依旧兴致勃勃：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爱说话？没事没事，我多说点就行了！”
“我跟你说，我初中就开始画机甲了，我的梦想是以后进Sunrise（万代南梦宫集团旗下动画公司，以制作机器人动画而闻名于世）......
“对了，你用什么雕刻刀？我有个表哥也玩雕刻，他说......”
整个早上的课间，几乎都是在山田笺崎的单方面输出中度过的。
若叶晴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速写本上写下简短的【嗯】、【哦】或者【不是】来回应。
他发现，即使他不回应，山田也能自顾自地说得很开心。
这种过于旺盛的热情让他有些疲惫，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讨厌。
山田的直率和单纯，像一团没有恶意的火焰，只是自顾自地燃烧着，照亮周围。
上午的课程主要是文化课，老师讲课的速度不慢，但对晴来说难度不大。
他习惯性地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字迹小而工整。
午休铃声响起，学生们纷纷拿出便当或者起身前往食堂。
“若叶！你去食堂吗？我知道哪个窗口的炸猪排最好吃！”
山田笺崎立刻凑了过来。
晴摇了摇头，从背包里拿出了女仆准备的便当盒。
“诶！自己带便当啊，真好。”
山田挠了挠他的青皮脑袋：
“那我去食堂抢猪排了！回头见！”
说完，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若叶晴松了口气，打开便当盒。
精致的菜色，是熟悉的味道。
他小口地吃着，目光望向窗外。都立艺高的操场没有月之森那么广阔，但能看到有学生在上面写生，或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这里，似乎真的和月之森很不一样。
更嘈杂，更随意，也更...有生命力。
下午是专业课，他被带到了雕刻方向的专用工作室。
巨大的空间里摆放着各种石材、木料、工作台和工具，空气中弥漫着石膏、粘土和金属的气息。
负责的老师是个头发花白、不苟言笑的老先生，简单讲解了一下安全规范和本学期的主要课题后，便让大家自由选择材料开始构思。
晴选择了一块不大的、质地细腻的石灰岩。
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手感受着石料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纹理，闭上眼睛，寻找着内心的意象。
山田笺崎虽然不是雕刻方向的，但放学铃响后，他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等在美术科教学楼门口。
“若叶！怎么样？专业课有意思吗？”
“我跟你说，我们视觉传达的课也超有意思，今天老师让我们用点线面表现‘速度’......”
他依旧喋喋不休地走在晴的身边，分享着他一天的见闻和兴奋。
晴默默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走过连接教学楼与校门的林荫道时，山田突然指着不远处一栋别致的建筑：
“看！那就是演艺科的主楼！听说里面排练厅可高级了！”
“怎么样？要不要现在绕过去看看？说不定能遇到......”
若叶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栋楼确实很醒目。
他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脚步甚至加快了些，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
“诶？不去啊？好吧好吧......”
山田笺崎有些遗憾，但很快又找到了新话题：
“那明天！明天午休我带你去个秘密基地，天台！视野超棒！”
若叶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校门，感受着身边同桌那永不枯竭的活力，以及这所新学校带来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喧嚣。
第一天，似乎还不坏。
至少，这里的空气，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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