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清心殿。
这里是太子赵辰日常起居的地方，平日里最是幽静雅致。但此刻，这里却像是一座被铁桶围住的孤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药味和血腥气。
厚重的帷幔层层叠叠地垂下，将整个内殿遮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来。
苏凌月跪坐在床榻边，手中拿着一块温热的湿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赵辰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她没有换下那身染血的衣服，也没有去处理自己身上的伤口。她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除了那只还在机械地重复着擦拭动作的手，整个人仿佛已经失去了灵魂。
赵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那碗“以毒攻毒”的汤药虽然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但那霸道的药力正在他体内疯狂地撕扯着他的经脉。他的脸色时而青紫，时而惨白，身体时不时地剧烈抽搐一下，那是痛苦到了极致的本能反应。
“殿下……”
苏凌月低声唤着，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她看着这张熟悉的、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种恐惧，比她在地牢里被挑断手筋脚筋时还要强烈。比她在朱雀大街跳下囚车时还要绝望。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战。
她是……为了他。
“你不能死。”她握住赵辰那只冰凉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薄茧，“你答应过我的，这盘棋还没下完，你还没有把这人间变成地狱……你怎么能死？”
“苏小姐。”
小安子的声音在帷幔外响起，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
“陛下派来的御医又来了，说是要……给殿下请脉。”
苏凌月的手猛地一紧。
请脉？
那是来探生死的！是来确认赵辰到底什么时候断气的！
“让他们滚。”苏凌月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
“可是……那是陛下的旨意……”小安子为难地说道，“而且……而且皇后娘娘那边也派了人来，说是送来了……西域进贡的‘雪莲’，要亲自看着殿下服下。”
雪莲？
怕是催命符吧！
苏凌月猛地站起身，一把掀开帷幔，大步走了出去。
外殿里，果然站着几个太医，还有一个面容阴柔、手里捧着锦盒的太监——正是那个在浣衣局险些掐死她的常公公。
常公公看到苏凌月出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了一抹阴毒的笑意。
“哟，这不是苏神医吗？”他捏着兰花指，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殿下的病还没好？看来苏神医这‘以毒攻毒’的法子……也不怎么样嘛。”
“若是治不好，还是趁早让开，别耽误了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他说着，就要往内殿闯。
“站住。”
苏凌月挡在了他面前。她那身染血的白衣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这里是东宫。”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许进。”
“大胆！”常公公尖叫一声，“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一个罪臣之女，也敢拦咱家的路？！”
“皇后？”苏凌月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还在禁足之中，何来的懿旨？你这是……假传懿旨，意图谋害储君吗？！”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常公公的脸色顿时变了。
“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等殿下醒了自然知道。”苏凌月寸步不让，“现在，带着你的‘雪莲’，滚！”
“你……”常公公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难缠。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禁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来人！此女意图谋害太子，阻挠太医施救！给咱家……拿下！”
“我看谁敢！”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殿外炸响。
苏战一身玄铁重甲，手按腰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那十二名影卫（为了掩人耳目，已换上了东宫侍卫的衣服），个个杀气腾腾。
“苏战？！”常公公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殿下的贴身护卫，自然要在这里。”苏战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刀已经出鞘半寸，“常公公，你是想尝尝我这把刀利不利吗？”
常公公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刀锋，又看了看苏战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了退意。
他虽然是皇后的人，但也不敢真的在东宫和苏战这种杀神硬碰硬。更何况，现在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万一真的闹大了，吃亏的还是他。
“好……好！”常公公咬牙切齿地说道，“咱们走着瞧！我看这病秧子还能撑几天！”
说完，他带着那几个太医，灰溜溜地走了。
苏战看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
“这群阉狗！”
他转过身，看向苏凌月，眼中的杀气瞬间化为了担忧。
“月儿，你没事吧？”
苏凌月摇了摇头。她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
“月儿！”苏战连忙扶住她。
“我没事……”苏凌月推开他的手，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哥，这里交给你了。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内殿一步。”
“放心吧。”苏战拍了拍胸脯，“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凌月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内殿。
她重新跪坐在床边，握住了赵辰的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松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黎明。
苏凌月不知道自己守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但她依然死死地盯着赵辰的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在等。
等一个奇迹。
或者……等一个结局。
不知过了多久。
赵辰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苏凌月猛地一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紧接着，一声极其微弱的、沙哑的呢喃，从赵辰的口中溢了出来。
“……月……月儿……”
那一瞬间。
苏凌月的眼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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