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迷宫般的旧巷口停下。陈默付了钱，下车，迅速拐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巷子深处有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铁门。他没有敲门，而是在门框上方摸索了片刻，抠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打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陈旧纸张和微弱电子元件散热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空间逼仄，堆满了过时的电脑主机、拆解的服务器和缠绕成团的数据线。只有角落一张行军床和一张摆满显示器的桌子还算整洁。
一个穿着跨栏背心，身材精瘦，脸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正背对着他，在一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上操作着什么。是林峰。
听到开门声，林峰头也没回，声音沙哑带着电子的杂音：“条子咬得这么紧，你还敢往我这儿钻？不怕我把你卖了换赏金？”
“你不会。”陈默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微微喘息。
林峰终于转过身，那道疤随着他嘴角的扯动扭曲了一下：“妈的，你现在可是头号通缉犯，价钱不低。”他扔给陈默一瓶冰镇矿泉水，“说吧，惹上什么玩意儿了？能把你这模范警察逼到这步田地。”
陈默拧开水瓶，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股灼烧感。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我。”
林峰动作一顿，眯起眼睛看他：“你？你小子受刺激疯了？”
“另一个‘我’。”陈默盯着他，眼神里是林峰从未见过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在第七次庭审的旁听席上，我看到了另一个我。他在笑。”
狭窄的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服务器风扇持续不断的嗡鸣。
几秒钟后，林峰骂了句极脏的脏话，猛地抓了抓头发：“操！我就知道！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普通陷害！赵友德那死来死去的鬼样子就不对劲！”他烦躁地在堆积的机器间踱了两步，“你说，另一个你？易容？双胞胎？他妈的精神投射？”
“我不知道。”陈默摇头，“但我需要找到他。他是关键。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林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起来，“那你觉得是什么？鬼？还是他妈的外星人？”
“更像是一个……程序。或者一个界面。”陈默想起那个对话框，“一个负责‘执行’和‘观察’的系统界面。”
林峰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似乎在判断他精神是否正常。最终，他啐了一口，走到主控台前坐下，双手在键盘上敲击起来，速度快得带起残影。
“妈的，老子就当是信了你的邪！查！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敢扮成你这张死人脸！”
屏幕上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林峰调动了他的所有资源——交通监控网络（被他植入了后门）、商业楼宇的安防系统碎片、民用无人机偶尔捕捉到的公开画面、甚至一些非法架设的私人摄像头信号……
过滤条件：陈默的面部特征（使用陈默提供的他最新照片的逆向年龄微调模型，以覆盖可能的易容或状态差异），时间范围：第七次庭审前后两小时，地点范围：法院周边三公里。
数据洪流涌入，算法开始进行人脸比对。屏幕上快速闪过无数张面孔，又迅速被排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默靠坐在行军床上，闭着眼，像是在假寐，但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林峰嘴里不停咒骂着，敲击键盘的声音越来越响。
突然，林峰骂了一声，敲击声停下。
“找到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几步跨到屏幕前。
屏幕上定格的，是一个距离法院两个街区外的十字路口，一个高端写字楼外墙监控拍到的画面。画面不算特别清晰，但足以辨认。
人流熙攘的街头，一个穿着深蓝色衬衫（与他庭审时所穿制服内的衬衫颜色款式一致）的身影，正不疾不徐地穿过马路。侧脸轮廓，身形步态，与他本人几乎毫无二致。
那就是他！那个旁听席上的“陈默”！
“追踪他！”陈默声音急促。
林峰手指飞舞，调用沿路的其他摄像头画面，进行接力追踪。
画面一帧帧切换。
“他”穿过马路，走进一家便利店，几分钟后出来，手里拿着一瓶水（和陈默习惯喝的品牌一样）。然后，“他”拐进了一条小街，步行了大约五百米，进入了一栋看起来颇为老旧的公寓楼。公寓楼门口有一个模糊的招牌：“悦来客栈”，一个看起来条件很一般的廉价旅社。
“悦来客栈”大门处的监控显示，“他”进入后，再也没有出来。
时间戳停留在第七次庭审结束后的第四十七分钟。
“定位！房间号！”陈默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找到了！
林峰尝试入侵旅店的登记系统，但系统过于老旧简陋，甚至没有联网。他骂了一句，转而调取该区域的电信信号基站数据，进行模糊定位和筛选。
“妈的，信号杂乱……等等……有一个匿名注册的预付费卡信号，在那个时间段出现在客栈内，信号强度显示可能在……三楼？无法精确到房间。”
三楼。
足够了。
陈默直起身，眼神里重新燃起那种林峰熟悉的、追猎时的光芒，但更深处，是冰冷的决绝。
“谢了，疯子。”他拍了拍林峰的肩膀。
林峰抬起头，疤痕扭曲：“你他妈真要自己去？那玩意儿要真不是人……”
“正因为可能不是人，我才必须去。”陈默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他是‘系统’的一部分，那我就是那个‘病毒’。病毒的唯一生路，就是找到系统的核心，要么同化它，要么……毁灭它。”
他不再多说，转身拉开铁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窄巷深处。
林峰看着重新关上的门，烦躁地又点起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定格在公寓楼门口的“陈默”身影，低声咒骂：
“狗日的……这世道，真是他妈的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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