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1日, 农历十月廿二, 宜:理发、开光、解除、拆卸、修造, 忌:入宅、移徙、作灶、祈福、祭祀。
上海的冬天湿冷刺骨,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进骨缝里。我租住的老式里弄房间不足十平米,朝北的窗户永远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来沪三年,我在一家快递分拣中心工作,每天凌晨四点起床,晚上十点才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这间月租两千的鸽子笼。
与我合租的是叶尘,一个在附近便利店打工的年轻男人。我们原本素不相识,只是在租房网站上看到彼此的信息,为了分摊昂贵的租金才成了室友。叶尘比我小两岁,长得清秀白净,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做事也细致周到。在这个冷漠的大都市里,能有这样一位室友,我曾暗自庆幸。
直到我的梦游症开始发作。
第一次发现这个毛病是在三个月前。那天早晨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起床,又为什么拿着刀。更诡异的是,我的手机不见了。
我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床底下、枕头下、抽屉里,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手机的踪影。那是一部我刚分期付款买的手机,花了整整两个月的工资。
“陈哥,怎么了?”叶尘敲了敲我的门,探进头来。
我尴尬地告诉他情况,叶尘立刻热心地说要帮我找。我们翻遍了整个出租屋,连卫生间的马桶水箱盖都掀开来看了,依然一无所获。
“会不会是...你昨晚梦游,把手机带出去了?”叶尘犹豫地说。
我一愣,这才告诉他我发现自己站在房间里拿着刀的事情。
叶尘的脸色变了变,但很快恢复平静:“陈哥,你这是梦游症啊。我以前有个表哥也这样,半夜起来做饭,把厨房点了自己都不知道。”
他建议我去医院看看,但我知道自己负担不起看病的费用。上海的医保对我这样的外来务工人员并不友好,而且请假去看病意味着扣工资,甚至可能丢掉工作。
手机丢失的第三天,正当我打算去营业厅补办手机卡时,叶尘兴冲冲地回来了。
“陈哥!你的手机找到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银色手机,正是我丢失的那部。
“在哪儿找到的?”我惊喜交加。
叶尘的表情有些复杂:“在巷子口的垃圾桶旁边...有个环卫工人捡到了。我正好路过,他一眼认出是你的手机,因为手机壳上有我们合租地址的水电费单子。”
我检查了手机,除了电量耗尽,一切完好无损。我感激不尽,要请叶尘吃饭,他却摆摆手:“陈哥,其实...那个环卫工人说,他本想把手机交给派出所,但因为急着上班就耽搁了。我给了他一点感谢费,他才把手机给我的。”
“应该的应该的!”我连忙说,“你给了他多少?我还你。”
叶尘犹豫了一下:“三百。他说本来想要五百,我身上只有三百现金...”
我立刻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元给叶尘,又额外多给了他一百作为感谢。叶尘推辞了几次,最终还是收下了。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然而一周后的早晨,我又一次在奇怪的姿势中醒来——这次我站在窗边,双手按在玻璃上,留下两个清晰的掌印。而我的手机,再次不见了。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我冲进叶尘的房间,他刚起床,睡眼惺忪地听完我的叙述后,表情变得严肃。
“陈哥,你这梦游越来越严重了。”他压低声音,“昨晚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你开门出去了。我想叫住你,但听说不能突然叫醒梦游的人,会有危险...我就跟着你,看到你走到巷子口,把手机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回来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把手机扔了?”
叶尘点点头,脸上写满担忧:“你今天请假去看看吧,这病不能拖。”
我苦涩地摇摇头,请假是不可能的。分拣中心的工作一个萝卜一个坑,我请假就意味着别人要分担我的工作,主管不会同意。即使同意,一天的工资加上全勤奖,损失将近四百元。
“我再去找找。”我抱着一丝希望说。
叶尘陪我去了巷子口的垃圾桶,但那里已经被清空。我们问了早班环卫工人,对方摇摇头说没看见。正当我绝望时,叶尘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眼睛一亮。
“是昨天那个环卫工人!他说他在另一个街区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你的手机!”
半小时后,叶尘拿着我的手机回来了,神色有些尴尬。
“陈哥,那个环卫工人这次要五百...他说上次太便宜了,这次手机是在很远的街区找到的,他花了很大功夫。”
五百元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比起手机的价值,还是值得的。我付了钱,心中对叶尘充满了感激。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永远找不回手机。
第三次手机丢失发生在半个月后。这次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马桶上,手机再次不见踪影。我已经麻木了,直接去找叶尘。
他叹了口气:“我昨晚又看到你出去了。这次你走得比较远,我跟丢了。不过别担心,我留了那个环卫工人的电话,他应该能找到。”
这次“找回”手机花了八百元。叶尘解释说,环卫工人抱怨最近查得严,私自归还失物可能被误会是偷窃,所以要更高的“风险费”。
我开始怀疑了。太巧了,每次都是同一个环卫工人捡到我的手机。但叶尘的担忧看起来那么真诚,他还自掏腰包垫付过一次感谢费,因为我当时手头现金不够。
“陈哥,你这样不行。”第四次手机失而复得后,叶尘严肃地对我说,“你知道这四次要了多少钱吗?第一次三百,第二次五百,第三次八百,这次一千。加起来两千六了!下次他可能要一千五!”
我惊呆了。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付出了这么多钱,而我一个月的工资扣去房租和基本开销,也就能存下一千元左右。
“我建议你在房间装个摄像头。”叶尘说,“一方面看看你梦游到底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许能拍到你怎么处理手机的。”
这个建议听起来很合理。我在网上买了一个便宜的摄像头,安装在房间角落里。当晚,我特意早早睡下,心中忐忑不安。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摄像头记录。凌晨两点十七分,我果然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僵硬地穿好外套,拿起手机,打开门走了出去。二十分钟后,我空手回来,脱掉外套,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手机再次失踪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破灭了。我真的在梦游中丢弃了自己的手机。更令我绝望的是,摄像头的角度没有拍到我是如何处置手机的,只能看到我拿着它出门。
叶尘看到录像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拍拍我的肩膀:“陈哥,装个门闩吧,从里面锁上,这样你就出不去了。”
我照做了。但一周后,我发现自己站在门外走廊上,手机依旧不见了。叶尘苦笑着告诉我,他半夜听到响声,出来看到我正在用一把不知从哪找来的螺丝刀撬门闩。
“你梦游的时候,好像特别有办法解决障碍。”叶尘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我不理解的情绪。
第五次“感谢费”涨到一千八。第六次,两千。
第六次付款后,我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钱包,感到一阵窒息。六个月,六部手机,总计一万两千八百元。这几乎是我一年的积蓄。
“陈哥,那个环卫工人说...”叶尘走进我的房间,欲言又止。
“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
“他说下次如果再捡到,要两千五。他还说...如果你总是丢手机,不如直接把钱给他,他保证不会再‘捡到’你的手机。”
我猛地抬头,盯着叶尘。他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叶尘,”我一字一顿地说,“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根本没有环卫工人?”
叶尘的脸色变了:“陈哥,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太巧了,每次都是同一个人捡到,每次都要更多钱。”我站起来,声音开始颤抖,“而且为什么他从来不直接找我?为什么每次都通过你?”
叶尘后退一步,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陈哥,我好心帮你,你却怀疑我?好,那下次你自己处理吧,我不再管了!”
他摔门而去。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如果叶尘说的是真的,我伤害了一个真心帮助我的人。但如果他在骗我...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凌晨时分,我悄悄起身,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叶尘房门前。门缝下没有光线,他应该已经睡了。我犹豫了片刻,轻轻转动门把手——门没锁。
叶尘的房间比我的整洁得多,一切都井井有条。我的目光扫过书桌、衣柜、床头柜...最后落在床底下的一个鞋盒上。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拉出那个鞋盒,打开了盖子。
里面整齐地放着六部手机。
我的手机,全部六部。
还有一沓现金,和一个小本子。我颤抖着翻开本子,上面详细记录着日期、金额:
9月12日 - 300 - 成功
9月28日 - 500 - 成功
10月15日 - 800 - 成功
11月2日 - 1000 - 成功
11月20日 - 1800 - 成功
12月5日 - 2000 - 成功
总计:元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下次2500,然后可以收手了。他可能开始怀疑。”
世界在我眼前旋转。我扶着墙壁,才没有瘫倒在地。所有的怀疑都被证实了,所有的巧合都是精心策划的骗局。叶尘,这个我以为是上海唯一的朋友,这个看似温和善良的年轻人,一直在利用我的病,一点点榨干我的血汗钱。
我把手机和账本放回原处,将鞋盒推回床底,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不是悲伤,是愤怒,是被背叛的痛楚,是对自己愚蠢的憎恨。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叶尘以为我只是个容易受骗的梦游者。
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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