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我准时醒来。
窗外天光微亮,城市还未完全苏醒。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试图回忆昨晚最后听到的那个声音是否只是一场梦。
“欢迎加入,陈默。派对才刚刚开始。”
那声音清晰得可怕,低沉而富有磁性,毫无疑问是李先生的声音。但怎么可能?他已经离开餐厅好几个小时了。
我猛地坐起,掀开被子查看小腿。昨晚那令人不安的灰色鳞片状纹理消失了,伤口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咬伤,周围还有些红肿,但至少是人类皮肤应有的样子。我伸手触摸,触感正常,只是有些微微发热。
“哥,你醒了吗?”门外传来妹妹陈雨的声音。
“醒了。”我回应道,声音有些沙哑。
“早餐准备好了,你今天不是早班吗?”
“对,十点要到。”我看了看闹钟,还有三个小时。
冲了个冷水澡,试图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些。浴室镜子里,我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眼下的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了两拳。我靠近镜子,仔细观察自己的眼睛——瞳孔似乎比平时大一些,眼白上有些细微的血丝,但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正常吗?
我摇摇头,驱散脑海中荒谬的念头。连续加班、睡眠不足、工作压力大,出现幻觉和噩梦再正常不过。什么灰色鳞片、低语声,都只是过度疲劳的产物。
餐桌上,陈雨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餐:白粥、咸菜和两个水煮蛋。她今年高三,正是关键时期,却还要分担家务,这让我内心充满愧疚。
“昨晚又加班到那么晚?”她关切地问。
“嗯,有个特别预约。”我搅拌着碗里的粥,“你复习得怎么样?离一模考试没几天了吧?”
“还行。”她简短地回答,但眉宇间的忧虑骗不了人。
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大学的费用。我们的父母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留下一笔不多的赔偿金和这套老旧的公寓。我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在锅底捞工作供养妹妹。她的成绩很好,有机会考上重点大学,但学费和生活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别担心钱的事,”我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哥最近涨工资了,你只管专心学习。”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哥,其实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或者周末打工...”
“不行,”我打断她,“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其他事情交给我。”
我们沉默地吃完早餐。收拾碗筷时,陈雨突然说:“哥,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
我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有点不一样。”她歪着头打量我,“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可能是太累了,”我拍拍她的头,“等忙过这阵子就好了。”
话虽如此,离开家后,陈雨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回响。不只是她,连我自己都感到某种说不清的变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一种...感知上的异样。
去往餐厅的地铁上,我注意到了一些平时忽略的细节。车厢角落里有只流浪猫,蜷缩在一个破纸箱里,我竟然能清晰地听到它细微的呼吸声和心跳。一位老太太牵着的小型犬朝我看了三次,每次眼神接触时,它都会轻轻摇尾巴,仿佛在打招呼。
更奇怪的是气味。地铁里混杂着汗味、香水味、食物味和金属味,这些平时被大脑自动过滤的背景气味,此刻却异常鲜明地冲击着我的嗅觉神经。我能分辨出前面那位女士用的是茉莉花香型的洗发水,旁边学生书包里有吃剩一半的韭菜盒子,甚至能闻到两节车厢外有人刚刚打开了一罐咖啡。
这不对劲。
我在中途站下了车,走进公共洗手间,用冷水拍打脸颊。镜中的自己依然苍白憔悴,但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不是反光,而是瞳孔深处某种细微的光点,像是夜空中遥远的星辰。
裤袋里传来冰凉的触感,我掏出那个银色弯月吊坠。在洗手间昏暗的灯光下,吊坠上的符号仿佛在微微发光。我凑近仔细观察,那些弯弯曲曲的纹路并非随意雕刻,而是某种有规律的图案,像是文字,又像是电路图。
“这是什么?”我喃喃自语。
“古老的语言,”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契约的文字。”
我猛地转身,洗手间里空无一人。冷汗从额头滑落,我的心跳如擂鼓。那不是外界传来的声音,而是直接在我大脑中响起的,像是有人在我颅内说话。
“谁?谁在那里?”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
没有回应。
我颤抖着手将吊坠放回口袋,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一定是压力太大了,产生了幻听。我需要休息,对,只是需要好好休息几天。
但内心深处,我知道这不只是压力那么简单。
到达锅底捞时,距离上班还有半小时。餐厅尚未开门,只有早班员工在做准备工作。透过玻璃门,我看到小林正在擦拭桌子,他的动作机械而熟练。
“早啊,”我推门进去,“今天客人多吗?”
小林抬起头,看到我时愣了一下:“你...昨晚没睡好?”
“很明显吗?”
“不止是没睡好,”他走过来,仔细打量我的脸,“你看起来像是...刚从鬼门关回来。眼睛怎么回事?戴了美瞳?”
我心里一紧:“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颜色好像变浅了,”他歪着头,“而且瞳孔有点奇怪,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太一样。”
我避开他的视线:“可能隐形眼镜的问题。今天有什么特别安排吗?”
“还真有,”小林压低声音,“经理找你,看起来挺严肃的,你小心点。”
经理办公室在餐厅二楼,我敲门进入时,王姐正在接电话。她示意我坐下,继续对着话筒说:“是的,我们非常重视,一定会妥善处理...好的,谢谢理解。”
挂断电话后,她转向我,表情复杂:“陈默,昨晚那桌客人,李先生,今早又打来电话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什么问题吗?”
“恰恰相反,”王姐靠在椅背上,“他对你的服务赞不绝口,特别强调了你的专业和细心。他甚至提出,希望以后每次来都指定你服务。”
这应该是好消息,但王姐的语气里没有喜悦,反而有一丝疑虑。
“那...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王姐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他留下的小费,专门给你的。”
我接过信封,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百元钞票,粗略估计至少有五千元。在锅底捞,客人给小费并不罕见,但如此大额的却从未有过。
“这太多了,”我说,“按规定,小费要上交然后统一分配...”
“他说这是给你的私人感谢,不经过餐厅。”王姐打断我,“而且他还留下了这个。”
她推过来一张名片,纯黑色卡片上只有一行银色的字:李维安,以及一个手机号码。名字下方有一行小字:“宠物生活家创始人·特别顾问”。
“他希望你今天下班后给他打个电话,”王姐说,“说是有个‘合作机会’想跟你谈谈。”
我盯着名片,黑色的卡片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那银色字迹仿佛不是印刷上去的,而是从卡片内部透出来的。
“你怎么想?”王姐问。
“我不知道,”我诚实地说,“这有点...不寻常。”
“确实不寻常,”王姐点头,“但李维安不是普通客人。他在宠物行业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能建立合作关系,对餐厅来说是很好的宣传机会。当然,决定权在你。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可以帮你推掉。”
我犹豫了。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昨晚的诡异经历和今早的幻听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远离李维安和他的宠物。但五千元现金就在我手中,那相当于我大半个月的工资。妹妹的辅导班费用、下学期的书本费、即将到来的大学申请费用...每一笔都是压力。
“我会考虑的,”最后我说,“谢谢王姐。”
“记住,”她在我离开前补充道,“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小心。我在这行干了十几年,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但李维安...他不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回到工作岗位,我试图将李维安和昨晚的事抛在脑后,专注于工作。但那些变化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明显。
上午十一点,第一波客人陆续到来。一对年轻情侣带着他们的柯基犬,我为他们安排座位时,那只柯基突然朝我狂吠不止,背毛竖起,露出牙齿,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多多,安静!”女主人尴尬地试图控制宠物,“对不起,它平时很乖的,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激动。”
我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没关系,可能是我身上的气味让它不安。”
这是真话。从今早起,我就注意到宠物对我的反应两极分化:一些像这只柯基一样表现出恐惧或攻击性;另一些则异常亲近,比如现在正朝我摇尾巴的一只金毛犬,它的主人甚至开玩笑说:“奇了怪了,贝贝平时很认生的,今天怎么对你这么友好?”
不仅仅是宠物,连人类客人的行为也出现了微妙变化。几位女性客人在我服务时明显停留更长时间,询问无关紧要的问题,眼神中流露出不同寻常的兴趣。一位中年男士在结账时特意多看了我几眼,低声对同伴说:“那个服务员,有点特别,说不上来哪里特别,但就是不一样。”
午餐高峰时段,忙碌让我暂时忘记了这些异常。但下午三点,客流量减少时,小林找到了我。
“你得看看这个,”他拿着手机,表情严肃,“昨晚那个李维安,他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标题是“银辉的三岁生日派对:难忘的夜晚”。画面中正是昨晚的场景,女士们笑容灿烂,宠物们安静乖巧,我推着蛋糕车出现,银辉吹灭蜡烛...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
但当我看到自己的镜头时,寒意从脊椎升起。
视频中的我,与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并无二致,苍白、疲惫、黑眼圈明显。但问题是,我在视频中移动的方式——那不是我习惯的动作。我的姿态更加优雅,步伐更加轻盈,转身时头部的角度,微笑时嘴角的弧度,都透露出一种不属于我的从容。
更诡异的是我的眼睛。在视频特写中,我的瞳孔深处确实有细小的光点闪烁,就像今早我在镜中看到的那样。
“这是什么特效吗?”小林问,“你的眼睛在发光。”
“我不知道,”我听见自己说,“可能是灯光反射。”
“不止是眼睛,”小林暂停视频,放大画面,“你看这里。”
他指着视频的一个角落,那是银辉吹灭蜡烛的瞬间。在慢速播放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当银辉呼出气息时,蜡烛的火焰不是被吹灭的,而是...缩回了烛芯,仿佛被吸了回去。紧接着,银辉的鼻孔中飘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银色雾气,那雾气在空气中盘旋片刻,然后朝着我的方向飘去。
“这视频处理得挺厉害,”小林说,“但为什么要加这种特效?看起来怪瘆人的。”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什么特效。我清楚地记得昨晚那一刻的感觉——当银辉吹灭蜡烛时,我感觉到一股凉意掠过皮肤,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接触到了我。
“视频下面评论已经过万了,”小林滑动屏幕,“大部分都是夸赞的,说派对很棒,服务员专业,银辉聪明之类的。但也有一些奇怪的评论。”
他念出几条:
“@灵魂观察者:那个服务员不对劲,他的气场和常人不同。”
“@神秘学爱好者:有人注意到蜡烛熄灭的方式吗?那不是普通的呼气,那是‘逆息’,古老文献中记载的仪式动作。”
“@宠物真相:银辉不是狗,或者说,不完全是。它的眼睛里有智慧,那不是动物该有的眼神。”
“@都市传说收集者:锅底捞那家店我去过,上周我的猫在那里突然发狂,回家后三天不吃不喝。现在想想,当时店里就有种奇怪的气氛。”
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我走到员工通道接听。
“陈默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是李维安,低沉而富有磁性,“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工作。”
“李先生,”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感谢您的小费,但数额太大了,我不能...”
“那是你应得的,”他打断我,“你看过视频了吗?你表现得非常出色。”
“视频里有些...特别的效果,”我试探性地问,“那些特效是后期加上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笑声:“特效?不,那是真实发生的。你当时没感觉到吗?当银辉吹灭蜡烛时,有一种能量在流动。”
我握紧手机,指节发白:“什么能量?”
“连接的能量,”他的声音变得严肃,“陈默,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你腿上的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
他怎么知道我被咬伤了?我从未提及,餐厅也没有上报这件事。
“你...怎么知道?”
“旺仔的咬伤不是意外,”李维安说,“那是一个标记,一个邀请。只是当时我还不能确定你是否合适,所以需要进一步的测试。”
“测试?什么测试?”我的声音开始颤抖。
“昨晚的派对就是测试,”他平静地说,“而你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银辉选择了你,这很少见。它通常对人类的反应很冷淡。”
我脑海中闪过银辉最后那个点头的动作,那不是我的幻觉。
“选择我做什么?”
“加入我们,”李维安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吗?增强的感官,对动物的特殊吸引力,还有那些...低语声。”
我后背发凉:“那些声音是你搞的鬼?”
“不完全是,”他说,“那是契约开始生效的表现。吊坠在你那里吧?那是信物,也是媒介。今晚十点,来这个地址,我会解释一切。”
他报出一个地址,是城市西区的一栋高档公寓。
“如果我拒绝呢?”我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就太遗憾了。但契约已经开始,无论你是否愿意,变化都会继续。不过,一个人面对这种变化会很困难,甚至危险。昨晚被咬的伤口,今天已经开始扩散了吧?”
我下意识地看向小腿,尽管隔着裤子,但我能感觉到那里的皮肤正在发生某种变化——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异的瘙痒和温热感。
“你怎么...”
“晚上十点,”他重复道,“一个人来。哦,对了,为了表示诚意,我已经预付了你妹妹接下来一年的大学辅导班费用。收据应该已经发到你邮箱了。”
电话挂断了。
我愣在原地,浑身冰冷。他调查了我,知道我妹妹的事,甚至干涉了我的私人生活。这不是邀请,这是威胁。
“陈默?你没事吧?”小林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没事,”我勉强说,“有点不舒服,可能昨晚没睡好。”
“你要不要请假早点回去休息?脸色真的很差。”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撑得住。”
整个下午,我像机器人一样完成工作,但心思完全不在当下。李维安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那些变化在我体内继续发生。
下午五点,我抽空查看邮箱,果然有一封来自某知名教育机构的邮件,确认已收到陈雨一年的辅导班全额费用,共计两万四千元。付款人署名是“李维安先生”。
恐惧和愤怒在我心中交织。他越过了底线,用我最关心的人来胁迫我。但同时,理智告诉我,能轻易支付这样一笔钱的人,其力量和资源远超我的想象。直接对抗可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晚上八点,我的腿伤开始剧烈疼痛。我躲在员工洗手间,卷起裤腿查看,眼前的景象让我几乎呕吐。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深灰色,那些鳞片状纹理清晰可见,而且正在缓慢扩散,现在已经覆盖了巴掌大的一片区域。更可怕的是,伤口中心不再是普通的咬痕,而是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复杂的符号,与银色吊坠上的图案惊人相似。
我触摸那片变异的皮肤,触感粗糙坚硬,完全不像是人类皮肤。而当我集中注意力时,我能“感觉”到皮肤下的血管在以一种异常的节奏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通过血液流遍我的全身。
“你需要帮助。”一个声音说。
我猛地抬头,洗手间里依然空无一人。但这次我没有恐慌,反而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那个声音不是李维安的,它更加中性,更加...非人。
“谁在说话?”我低声问。
“我们,”声音回答,“被选中者。你正在转变,独自面对这个过程很危险。李维安可以提供指导。”
“转变为什么?”我问。
没有直接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图像涌入我的脑海——不是视觉图像,而是一种概念性的理解。我看到(或者说感觉到)一个网络,一个由无数节点组成的系统,每个节点都代表着一个生命,人类和动物混杂在一起,通过无形的线连接。网络中心有几个特别明亮的点,其中之一我认出是李维安,另一个是银辉,还有几个模糊的影子。
而我,正在成为这个网络中的一个新节点。
“这是什么?”我喃喃自语。
“社群,”声音说,“新的家庭。你现实中的家庭终将离开,但你将永远拥有我们。”
这句话刺痛了我。我想起父母去世的那个雨夜,想起在亲戚间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日子,想起向妹妹承诺“我会照顾你”时的决心。家庭对我来说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而是我必须用尽全力守护的珍宝。
“我不需要新的家庭,”我对着空气说,“我已有需要守护的人。”
声音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我腿上的疼痛突然加剧,灰色的区域开始发热,血管在皮肤下突突跳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我咬紧牙关,用冷水冲洗小腿。水温似乎能暂时缓解症状,但效果越来越弱。我知道,无论我是否愿意,今晚都必须去见李维安。
下班前,王姐再次找到我:“李维安又打电话来了,确认你会去见他。陈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需要帮助,餐厅可以...”
“谢谢王姐,”我打断她,“这是我个人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小心点。”
晚上九点半,我离开了餐厅。城市夜晚的灯光璀璨夺目,但在我眼中,一切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银色薄雾。我能听到几个街区外猫的叫声,能闻到地下排水系统中的老鼠气味,能感觉到空气中湿度的微小变化。
我的感官已经不完全属于人类了。
李维安给的地址是一栋位于河畔的高档公寓楼,顶层复式。我站在楼下,仰望那灯火通明的顶层,腿上的变异区域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搏动,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直接上顶楼,门开着。银辉在等你。”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大楼。电梯平稳上升,镜面墙壁反射出我的影像——苍白、憔悴,但眼睛深处闪烁着非人的光芒。
电梯门打开,迎面是一个宽敞的玄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味,像是檀香、臭氧和某种动物气息的混合。公寓内部装修极简而奢华,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的装饰——不是常见的艺术品,而是一系列复杂的符号和图案,与我腿上和吊坠上的纹路同出一源。
“欢迎,陈默。”
李维安从里间走出,穿着居家服,看起来比昨晚更加放松。银辉跟在他脚边,那只银灰色的狗(如果它还是狗的话)抬头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你的腿,”李维安直接说,“让我看看。”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卷起裤腿。变异区域已经扩散到大腿,灰色的鳞片状皮肤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中心的符号仿佛在微微脉动。
李维安蹲下身,仔细检查,表情严肃:“比我想象的快。旺仔的咬伤只是一个引子,但银辉的选择加速了过程。”
“什么过程?”我问,“我会变成什么?”
他站起身,示意我跟随:“不是‘变成什么’,而是‘觉醒为什么’。人类只是你存在形态的一部分,就像动物形态也只是银辉存在形态的一部分。”
我们走进一个类似书房的空间,墙上挂满了各种古老文献的复制品和现代科学图表。中央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复杂的装置,看起来像是某种生物显微镜和电子设备的结合体。
“坐下,”李维安说,“我会解释一切,然后你可以做出选择。”
我坐在他对面,银辉趴在我们之间,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首先,”李维安开始,“昨晚派对上的其他人,包括那些女士和她们的宠物,都是‘社群’的成员。我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能够跨越物种界限,建立深层次的精神连接。”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倾身向前,“我们的意识可以部分共享,可以在人类和动物形态间传递信息和能力。银辉不是普通的狗,它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古老的意识,曾经是人类,现在选择了这种形态。而我,以及其他成员,都拥有类似的双重本质。”
我回想起昨晚那些异常安静的宠物,它们眼中的人类智慧,以及它们主人眼中偶尔闪过的动物野性。
“你是说...你们可以变成动物?或者动物可以变成人?”
“不是物理形态的变化,”他摇头,“而是意识的延伸和共享。我们可以部分‘进入’动物伙伴的意识,它们也可以共享我们的思维。这是一种共生关系,远比普通的人类-宠物关系深刻。”
他指了指我腿上的变异:“这就是证明。当银辉吹灭蜡烛时,它的一部分本质通过那仪式性的呼气传递给了你。现在,你正在接受这种本质,你的身体和意识都在适应新的可能性。”
“为什么是我?”我问,“为什么要选择我?”
李维安和银辉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在无声交流。然后他说:“因为你是孤独的守护者。你为妹妹牺牲了自己,这种无私的守护意志在我们社群中极为珍贵。更重要的是,你有未开发的潜力。普通的咬伤不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你的身体对转变异常敏感。”
他停顿了一下,银辉轻轻呜咽一声,仿佛在强调什么。
“而且,”李维安继续说,“我们需要新的成员。我们的社群正在扩大,但合适的人选很少。锅底捞的萌宠派对餐厅是我们寻找潜在成员的地方之一——宠物友好的环境,人与动物的亲密互动,这些都是理想的筛选场景。”
我感到一阵恶心。餐厅的宠物友好政策,那些温馨的宣传,原来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我们这些服务员,不只是提供服务,还是被观察的对象。
“那么那些被咬伤的服务员...”我想到小林提到的其他事件。
“有些只是意外,”李维安承认,“但有些是初步测试。不过你是特别的,银辉亲自选择了你。”
我看向银辉,它正平静地注视着我,眼中没有威胁,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慈悲,像是长辈看着正在经历成长的晚辈。
“如果我拒绝加入呢?”我问,“如果我想要恢复正常的生活,照顾妹妹,完成我的责任?”
李维安的表情变得严肃:“转变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你可以尝试忽略它,压制它,但最终它会找到表达的方式。到那时,没有指导和控制,结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对你,也对周围人。”
他走到窗边,望向城市的夜景:“想象一下,某天清晨醒来,你发现自己能听懂街上每只狗的思绪,能闻到一公里外的气味,能感觉到他人的情绪如实体般冲击着你。没有准备,没有训练,这种感官超载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我沉默了。他说的是事实。仅仅一天时间,增强的感官已经让我感到不适,如果这种变化继续加剧...
“加入我们,你可以学习控制这些能力,”李维安转身面对我,“你可以将它们转化为优势。而且,社群会照顾它的成员。你妹妹的教育费用只是开始,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经济支持,人脉资源,保护。在这个世界上,独自挣扎是艰难的,但有家族就不一样了。”
“你们不是我的家族。”我低声说。
“血缘不是家族的唯一定义,”他平静地回答,“共同的本质,相互的理解和支持,这些才是真正的纽带。你和妹妹之间有血缘,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上大学后,工作后,结婚后,你怎么办?继续在火锅店打工,孤独终老?”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刺中我的恐惧。我确实想过这些,在无数个加班的深夜,想象着妹妹拥有光明未来后,自己可能面对的孤独。
“给我一个晚上考虑,”最后我说,“明天给你答复。”
李维安点头:“明智的决定。但记住,时间不站在你这边。转变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最迟明天中午,你必须开始初步训练,否则可能会永久性损伤你的神经系统。”
他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银色的液体:“睡前涂抹在变异区域,可以缓解症状,减缓进程。明天中午前联系我。”
我接过瓶子,手指触碰到他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传遍全身。不是物理上的电击,而是信息的冲击——一瞬间,我“看到”了李维安的片段记忆:一个实验室,笼中的动物,痛苦与觉醒交织的过程,然后是自由和理解。
“接触会加速连接,”他收回手,“小心使用你的新能力。”
离开公寓时,银辉送我到门口。在电梯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它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我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不是李维安的,而是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声音:
“选择的重量在于后果,而不在于选择本身。无论哪条路,都准备好承受其结果。”
电梯下降时,我靠在墙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混乱。手中的银色小瓶冰凉,腿上的变异区域随着脉搏跳动,仿佛有第二颗心脏在那里生长。
回到家中,陈雨已经睡了。我轻轻走进她的房间,为她掖好被角。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那张与母亲相似的脸上还带着少女的稚气,但眉眼间已有成年人的坚毅。
“我会保护你,”我轻声说,“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回到自己房间,我打开李维安给的银色液体,涂抹在腿上。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产生一种清凉感,变异区域的灼热和瘙痒立刻减轻。但与此同时,我感到一种模糊的连接感,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从我的腿延伸到远方,另一端连接着李维安,连接着银辉,连接着整个“社群”。
躺在床上,我试图理清思绪。加入他们意味着放弃普通人的生活,成为某种非人类存在的一部分。但拒绝意味着失去控制,可能伤害到自己和妹妹。
半梦半醒间,那些低语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我分辨出多个声音,男女老少,甚至还有一些非人的声音,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合唱:
“孤独的守护者,加入我们的圈。你的牺牲精神将得到升华,你的守护意志将得到传承。在这里,你永远不会孤独,永远不会无助。在这里,所有生命都是一体...”
我用手捂住耳朵,但声音来自内部,无法阻挡。
然后,在众多声音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关切,是母亲的声音,去世三年的母亲:
“小默,我的孩子,你太累了。放下重担,让自己被守护一次吧。”
泪水从眼角滑落。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母亲,只是社群利用我的记忆创造的声音。但那一刻,我几乎想要屈服,想要放弃挣扎,融入那个承诺永恒陪伴的集体。
就在我意志动摇的边缘,另一个声音响起,微弱但坚定——是陈雨的声音,不是记忆中的,而是此刻正在隔壁房间熟睡的妹妹:
“哥,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我睁开眼,呼吸急促。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就像银辉的毛色,就像吊坠的颜色,就像我腿上变异皮肤的颜色。
凌晨三点,我做出了决定。
不是加入,也不是完全拒绝。
我要找出第三条路。
我起身打开电脑,开始搜索与李维安、宠物生活家App、锅底捞宠物派对相关的一切信息。同时,我拍下腿上变异区域和吊坠的照片,匿名上传到多个神秘学论坛和生物学异常案例研究网站,附上简要描述和求助信息。
如果李维安的社群真的存在,他们不可能完全隐形。一定有人注意到异常,一定有人研究过类似现象。如果我能找到其他知情者,也许能找到不同的解决方案。
搜索过程中,我意外发现了一个名字——周文渊博士,一位因激进言论被大学开除的动物行为学家。他最后发表的论文题为《跨物种意识连接的实验证据与社会影响》,其中提到了“人为引导的共生关系”和“潜在伦理危机”。
论文摘要中有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当人类试图跨越物种界限共享意识时,他们不仅获得动物的能力,也可能继承动物的本能和局限。这种交换不是单向的恩赐,而是双向的污染。”
污染。
这个词在我脑海中回响。我腿上的变异,那些低语声,增强的感官——这是人类能力的扩展,还是某种污染的开始?
我找到了周文渊被撤下的个人网站存档,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和一个警告:“如果你经历了不寻常的动物接触后出现生理或心理变化,请立即联系我。时间至关重要。”
我记下邮箱地址,准备天亮后联系他。
就在我关闭电脑时,腿上的变异区域突然剧烈抽动。我卷起裤腿,惊恐地发现灰色区域已经扩散到膝盖,皮肤下的血管像树枝一样分叉延伸,形成复杂的图案。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当我集中注意力时,我能“感觉”到那些图案在传达信息——不是文字,而是一种原始的情绪和冲动:狩猎、守护、群体、等级...
动物的本能正在融入我的意识。
窗外的城市开始苏醒,第一缕晨光穿透黑暗。我坐在床边,手握银色吊坠,感受着体内两种存在的斗争——人类陈默,和正在觉醒的某种其他东西。
手机屏幕亮起,是李维安的信息:“早安,陈默。希望你有平静的一夜。中午前等你的答复。记住,社群已经向你敞开,孤独的守护者不需要永远孤独。”
我盯着那条信息,然后看向窗外渐亮的天空。
离中午还有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决定我余生道路的时间。
而我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不再是昨天那个普通的火锅店服务员了。
某种变化已经发生,不可逆转,我只能决定如何与它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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