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亥连续两夜惊魂，彻底失禁崩溃的消息，再也无法被限制在永巷深处那方小小的庭院。如同污水渗过石板缝隙，这桩宫廷丑闻夹杂着各种猜测，迅速在咸阳宫的底层宦官与侍卫间流传开来，最终不可避免地落入了黑冰台无孔不入的耳目，以及几位掌事宦官的耳中。
消息被分别呈报至嬴政与扶苏面前。
章台宫内，药香袅袅。嬴政听罢郎中令谨慎而简略的禀报，枯槁的手指在锦被上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郎中令几乎以为陛下未曾听清，或是已然睡去。终于，他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曾令天下震颤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一丝难以捕捉的…厌弃。
“加派太医署精于安神定志者轮值看守。”他的声音沙哑而平淡，不带丝毫波澜，“用药，使他宁神静养。非朕亲命，任何人不得探视，亦不得使其言行外泄，惊扰宫闱。”
没有追问，没有震怒，甚至没有一丝作为父亲应有的痛心。那语气，更像是在处理一件已然无用、却又碍于体面不得不妥善安置的废旧器物。胡亥，这个曾经他或许寄予过些许期望的幼子，在他心中，已然随着那接连的梦魇与失禁的污秽，彻底画上了一个冰冷的句号。帝国的重担，北疆的烽火，乃至他自身每况愈下的身体，都已耗尽他最后的心力，再无暇顾及一个自毁前程、精神沦丧的儿子。
扶苏在得知消息时，正在天工苑与公输哲探讨“逐波号”航海司南的稳定性问题。玄癸的低语禀报让他手中的图纸微微一滞。
胡亥梦魇…精神崩溃…口中呓语涉及矫诏、逼死兄长、以及被赵高阎乐逼宫自刎……
扶苏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并无多少仇敌溃败的快意，反而升起一股寒意与强烈的警惕。这些梦境的内容，与他所知的那段“历史”何其相似！赵高已死，历史轨迹早已偏离，胡亥为何会做如此具体而连贯的噩梦？这绝非简单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以解释。是冥冥中的某种警示？是胡亥内心深处潜藏的罪恶感与恐惧在失去依靠后的总爆发？还是…有其他难以言说的力量在介入？
他立刻意识到，无论原因为何，胡亥的现状对他，对帝国而言，利大于弊。一个活着但已彻底废掉的胡亥，远比一个潜在的、可能被其他势力利用的“公子”要安全得多。
“严密监控其居所，确保其无法与外界传递任何信息，亦防止有人借机生事。”扶苏对玄癸吩咐，语气冷静，“其饮食医药，由我们的人经手。至于他本身…既已如此，不必再过多干涉，任其自生自灭罢。”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航海图上，胡亥的插曲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过后，湖面依旧要映照更广阔的天空。北疆、新政、航海…这些才是他需要倾注全力的方向。
而此时的胡亥，已然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怖的境地——精神的彻底虚无。
他不再有连续的、完整的梦境。那些血腥的片段仿佛已将他意识的底片彻底曝光、灼毁，只留下一些破碎、混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感官碎片，如同鬼火般在他空洞的脑海中随机闪烁。
有时，他会突然指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出凄厉的尖叫：“血！墙上都是血！擦掉！快给朕擦掉！”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真在擦拭着什么。
有时，他会蜷缩在床榻最阴暗的角落，抱着头，浑身发抖，喃喃自语：“来了…脚步声…阎乐带着兵来了…剑…他的剑是冷的…”仿佛那冰冷的剑锋始终悬在他的颈侧。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呆呆地坐着，目光涣散地望着窗外一方狭小的天空，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衣襟也毫无所觉。宦官们按时送来药膳，需得像摆弄木偶般，强行撬开他的嘴灌下去。他不再有主动的欲望，不再有情绪的表达，甚至连最基本的羞耻感也已丧失。失禁成了常态，整个寝殿终日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药味和污秽的颓败气息。
偶尔，在灌下安神汤药后短暂的“平静”里，他会突然抓住宦官的手臂，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短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清醒与极度恐惧，语无伦次地哀求：“诏书…假的…李斯…赵高…他们害我…扶苏皇兄…救我…我不想死…” 但下一刻，这丝清醒便迅速湮灭，重新被痴傻和茫然取代。
他就这样活着，呼吸着，如同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皮囊，一个在华丽牢笼中逐渐腐朽的活死人。他成了这咸阳宫中最隐晦、也最刺目的一个存在，一个权力倾轧下精神彻底湮灭的悲惨注脚。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那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冷宫。曾经风光无限、构陷扶苏的郑妃，在听闻儿子胡亥彻底疯傻、状若豚犬后，最后一点赖以支撑的念想轰然崩塌。她在冰冷的宫室里发出如同夜枭般的哀哭，悔恨与绝望如同毒液般侵蚀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不久，她便一病不起，形销骨立，在无人问津的凄冷中，悄无声息地走向生命的终点。
胡亥的沉寂，并非安宁，而是精神世界彻底崩塌后留下的、一片荒芜的死寂。他曾经的野心、骄纵、恐惧、挣扎，最终都化为了这永巷深处，一声声意义不明的痴笑，或是一阵阵无由来的惊惧战栗。
对于扶苏和整个帝国前行的车轮而言，胡亥这个内部最大的变数，以这样一种惨烈而彻底的方式提前退场，无疑扫清了一个巨大的障碍。这让他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整合力量，应对北疆的强敌，推行深入骨髓的改革，并将目光投向那浩瀚无垠的海洋，寻找帝国新的生机。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永巷风中偶尔夹杂传来的、那似哭似笑的诡异声响，依旧如同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提醒着这座庞大帝国宫殿深处，那隐藏在权力与辉煌之下，冰冷而残酷的底色。
题外话：不晓得你们对胡亥的结局满意吗？有意见可以提呀，我会斟酌着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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