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鸟消失在实验楼方向的夜空里，红眼闪烁的微光如同不祥的预兆。顾怀远和林星语在远离苗圃的一处水塔阴影下停住脚步，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刚才惊险带来的微汗。
“是侦查单元。”顾怀远低声道，翠绿烙印微微发热，感知全力延伸，追踪着那金属鸟残留在空气中的、极其淡薄的规则轨迹，“很精巧，能量波动控制得极好，要不是我们刚才激活符文石引起了规则涟漪，它可能根本不会靠近。”
“它发现我们了吗？”林星语紧张地问。她维持着星辰共鸣干扰场，但刚才那瞬间的能量紊乱，可能已经被捕捉到了。
“不确定。”顾怀远皱眉，“如果只是常规巡逻或异常波动探测，它可能只记录坐标和波动特征。但如果它的逻辑链更高级，或者背后有‘观察者’实时分析，我们可能已经进入了一个更关注的名单。”
他看向实验楼方向，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矗立的建筑，此刻仿佛张开巨口的怪兽。“那个房间必须尽快探查。如果那里真是早期试验场，可能还残留着重要线索，甚至……其他受害者被封存的痕迹。而且，侦查单元的出现，意味着那里可能被标记或监控了，拖延只会增加风险。”
“现在去？”林星语看向他。
“嗯。趁它刚巡逻过，下一轮可能还有间隔。而且深夜，实验楼人员稀少。”顾怀远做出决断，“但必须更小心。你留在外面策应，用星辰共鸣监测周围能量流动和规则扰动，尤其是那种侦查单元再次出现的迹象。我进去，如果半小时内没有出来，或者你察觉到内部有剧烈能量冲突，立即撤离，按备用计划行动。”
林星语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但担忧仍如藤蔓缠绕心脏。“小心，如果感觉不对，立刻退出来。”
“放心。”顾怀远握住她的手，一丝温润的混沌协调之力渡过去，既是安抚，也是一种隐晦的定位和连接强化，“保持灵魂连接畅通。”
两人不再耽搁，如同融入夜色的两道影子，朝着实验楼快速潜行。
实验楼晚上并非完全无人。有些实验室亮着灯，传出仪器低鸣和隐约的讨论声，那是熬夜攻关的师生。顾怀远和林星语绕开这些区域，从大楼背面一处半地下室的通风窗悄然进入。这里是存放废旧仪器和杂物的仓库，灰尘厚积，蛛网遍布，罕有人至。
顾怀远让林星语留在通风窗附近一个隐蔽角落，这里能观察到背面大半区域，且靠近出口。他自己则如同一只灵猫，借助阴影和废弃物的掩护，朝着记忆中的一楼走廊尽头摸去。
走廊很长，灯光昏暗，只有几盏节能灯散发着惨白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纸张和某种淡淡化学品混合的味道。顾怀远将自身规则场收敛到极致，动态伪装全力运转，模拟出与周围环境完全一致的“惰性”与“陈旧”感，仿佛成了建筑本身的一部分。
他避开了两个还在走廊里低声讨论问题的学生，来到那扇挂着“低强度辐射与生物效应研究小组（筹备）”牌子的门前。
门是普通的木门，漆皮斑驳，锁是老式的弹子锁。顾怀远没有试图开锁，而是将感知凝聚成细丝，从门缝下方缓缓探入。
门后的规则淤积感比白天在门外感知时更加明显，那种粘稠、惰性中带着混乱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内没有生命迹象，没有正在运行的设备。灰尘很厚，家具轮廓模糊。
他找到门锁内部结构，用“混沌协调”之力模拟出正确的钥匙形状和扭力，轻轻一拨。
“咔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几不可闻。顾怀远侧身闪入，反手带上门。
房间不大，约莫二十平米。借着窗外透进的、远处路灯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一些蒙尘的桌椅、文件柜，墙角还有几个破损的木箱。空气中飘浮着陈年灰尘和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焦糊霉味。
规则淤积的核心，在房间中央偏左的位置，那里地面似乎有些下陷。
顾怀远没有开灯，指尖燃起一点极其微弱的混沌色光焰，亮度刚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他走到那个位置，蹲下身，用手拂开地面上厚厚的积灰。
灰尘下，不是普通的水泥地，而是一块边长约一米的、暗灰色的金属板。金属板表面刻着已经模糊的几何纹路，中央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凹陷，形状……竟然与他那块暗红色符文石的轮廓有七八分相似！
顾怀远心中一动，取出符文石，小心翼翼地放入那个凹陷。
严丝合缝！
就在符文石与凹陷完全嵌合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传来！金属板表面的纹路逐一亮起黯淡的灰白色光芒！光芒顺着纹路流淌，很快勾勒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完整的立体符文阵列的基座轮廓！
与此同时，房间四角的墙壁上，几处原本看似装饰线脚的地方，也亮起了同源的微光，与地面基座连接，构成一个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的、若隐若现的能量框架！
这不是简单的废弃房间！这是一个被封存的、完整的早期试验场基座！
符文石是启动钥匙！
顾怀远立刻警觉，但预想中的攻击或警报并未触发。这个基座似乎只是被“激活”了显示和记录功能。灰白色的光芒稳定下来，不再增强，反而开始投射出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全息影像片段——
一个穿着老式白大褂、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将符文石放入基座凹陷……
基座光芒亮起，连接墙壁节点，形成一个半透明的能量穹顶笼罩房间……
几个穿着简陋病号服、神情茫然或痛苦的人（试验体？）被带入穹顶内……
白大褂操作着一些简陋的仪器，基座光芒闪烁，试验体们身上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规则扰动，有的抱头惨叫，有的身体抽搐……
影像快速闪烁，失败场景重复，试验体编号从01到09依次出现又消失，最终停留在07号——一个年轻女性试验体崩溃时扭曲的面孔和基座记录的能量污染峰值图表……
最后，白大褂身影匆忙关闭基座（符文石被取出），能量穹顶消散，试验体被抬走（生死不明），房间被贴上封条，一切重归寂静……
影像到此结束，基座光芒缓缓黯淡，只剩下符文石嵌在凹陷中，散发着微弱的余辉。
顾怀远脸色凝重。这段被基座自动记录并封存的影像，证实了他的猜想。这里确实是早期活体试验场，至少九名试验体在此遭受非人折磨，而07号很可能就是符文石信息中那个精神崩溃、规则污染扩散的受害者。
他尝试用感知探查基座下方和墙壁节点内部，想找到是否有隐藏的记录存储设备，或者……其他被封存的东西。
就在他的感知触碰到房间东北角墙壁节点内部时，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求救”意念，如同游丝般，顺着感知连接，猛地钻入他的意识！
“……救……我……”
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孤独和几乎湮灭的希望。
不是来自基座记录，而是……来自墙壁节点内部？或者说，节点连接着的、更深层的某个地方？
顾怀远心中剧震！难道还有受害者被封存在这里？没有死，而是以某种形式被“囚禁”或“融合”在了这个试验场的结构里？
他立刻集中精神，尝试与那股微弱的意念建立更稳定的连接。“你是谁？在哪里？”
“……墙……后面……好黑……好冷……他们……把我……焊进去了……救……”
意念更加模糊，夹杂着金属、能量流和灵魂被撕裂般的痛苦意象。
焊进去了？顾怀远看向那面墙壁。在规则视界下，墙壁节点内部结构异常复杂，不仅有能量回路，似乎还掺杂了某种生物质与规则强行融合的、令人不适的“复合材料”。难道早期的失败试验，不仅产生了“遗落之种”这种规则污染，还将某些试验体的意识或灵魂碎片，以极其残酷的方式，封存进了试验场基座本身，作为某种……“稳定剂”或“记录载体”？
这个猜测让顾怀远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编织者”系统的冷酷与对“材料”的漠视，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
他必须想办法救出这个被困的意识，至少，要弄清楚它的状态和位置。
但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探查墙壁节点结构时，怀里的铁盒子，突然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这一次，震动比在柳河滩时更加强烈！铁盒子表面的温度急剧升高，那个规则“凹点”爆发出刺目的乳白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自动从衣袋里钻出，化作一道光束，直直照射在嵌入基座凹陷的暗红色符文石上！
符文石仿佛被注入强心剂，瞬间光芒大盛！灰白色的基座纹路也随之亮度暴涨！整个房间的规则场开始剧烈震荡、扭曲！
墙壁节点内部，那股微弱的求救意念瞬间变成了尖锐的、充满恐惧的惨叫：“不——！别让它……过来……它会……吃掉……啊——！”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冰冷、充满了“吞噬”与“同化”欲望的恐怖意志，从铁盒子深处苏醒，顺着那道乳白色光束，蛮横地冲入符文石，冲入基座，然后……朝着墙壁节点内部那个被困的意识，狠狠扑去！
它不是在共鸣，不是在激活，而是在……捕食？！捕食那些与“编织者”系统失败试验相关的、扭曲的规则与灵魂残渣？！
顾怀远脸色大变！他终于明白古姓老农为什么说铁盒子可能是“诱饵”和“坐标”了！它本身就是一个猎食者！以“编织者”系统的“错误”和“伤痕”为食！
“停下！”顾怀远怒吼，翠绿烙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新生两叶舒展，澎湃的“混沌协调”与“否定”之力混合着对林星语的担忧与守护意志，化作一道坚实的屏障，猛地插入铁盒子光束与墙壁节点之间！
他必须阻止铁盒子“吞噬”那个被困的意识！那不仅仅是一个残魂，更是重要的证据和可能的线索！
两股力量狠狠撞在一起！
无声的规则风暴在狭小的房间里爆发！灰尘被卷起，桌椅咯吱作响，墙壁上的涂层龟裂！基座的灰白光芒与铁盒子的乳白光芒疯狂对冲，翠绿色的屏障如同怒涛中的礁石，死死抵挡着那股冰冷的吞噬意志！
顾怀远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撕裂，铁盒子传来的吞噬意志贪婪而强大，远超预料。他咬紧牙关，将全部心神和力量投入对抗。
门外，走廊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惊疑的议论声：“什么声音？”“好像是那边传来的？”“过去看看！”
房间内的动静，终于还是惊动了楼里其他人！
就在这内忧外患的紧要关头——
通过灵魂连接，林星语急促而清晰的声音在顾怀远意识中炸响：“怀远！那金属鸟带着三个‘人’过来了！速度很快！规则场很强！是‘引导者’！快撤！”
几乎同时，房间的门锁传来被暴力破坏的“咔嚓”声！
门，要被从外面强行打开了！
（第四百零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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