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躺在休息室的单人床上。
天花板是单调的白色，和他此刻一片空白的大脑很配。
身体上的剧痛已经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力量充盈到快要爆炸的饱胀感。超凡境九层。现实世界中的他，也终于抵达了这个境界的顶点。
噩梦中突破裂地境，反馈回来的能量超乎想象，几乎是之前的两倍。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
但他没有半分喜悦。
他只是睁着眼，一动不动，任由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冲撞。
那个怪异的梦境。
柳云清，他的母亲，在那个即将破碎的家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在梦里…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
这句话，在过去的某个瞬间，被他当成了救命的箴言。
可现在，这句话本身，成了一个最恶毒的诅咒。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一个拿到了未来剧本，可以提前布局的重生者。
现在看来，可笑至极。
他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顶多是棋盘上一个被设定好路线，用来过河的卒子。
那个自称“叶云天”的光影。
镇妖司都督，人类英雄，战死沙场的伟大战士。
多么完美的英雄人设。
他出现得恰到好处，解释了【火种】的来历，用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将守护文明的重担交到自己手上，然后潇洒退场。
一切都太顺了。
顺利得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舞台剧。
而他，是台下唯一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傻子观众。
那真是叶云天吗？
一个三百年前的录影，能精准地判断出闯入者的实力，还能根据实力高低触发不同的安保系统？
这哪里是录影，这分明是一个高度智能的AI程序。
一个专门为了“最后的守火人”准备的引导程序。
目的，就是让他毫无怀疑地接纳【火种】。
【火种】。
人类文明的起源，所有武道功法的根基。
就这么轻易地融入了他的身体，像水一样随着气血流淌。
没有排异，没有冲突，甚至不需要任何炼化过程。
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这不叫奇遇，这叫新手大礼包。还是那种点击就送，生怕你不要的页游广告。
背后，有一只手。
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
它给了他噩梦，让他提前窥见末日。
它给了他死亡回档的能力，让他在痛苦中飞速成长。
它把【火种】送到他面前，让他拥有了破局的底牌。
它甚至贴心地安排了噩梦里的怪物，那个头顶“天”字的杂碎，像个上班打卡的陪练，一次次把他撕碎，又一次次变相地给他输送修为。
自从他进入镇妖司的地下遗迹，那个怪物就再也没出现过。
是巧合吗？
不。
是那个“陪练”的任务完成了。它成功地把他这只羊，赶进了指定的羊圈。
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一个巨大的骗局。
而他，顾凡，就是这个骗局的中心。
那么，那个在梦里提醒他的“母亲”，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在梦里，不要相信任何人。”
一个来自梦境的警告。
警告他不要相信梦里的人。
这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逻辑死循环。
如果他相信这个警告，那他就必须怀疑发出警告的“母亲”。
如果他不相信这个警告，那他就有可能掉进某个致命的陷阱。
这他妈怎么玩？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术。
不是用情感去瓦解你的意志，而是用一个逻辑悖论，直接把你的脑子搅成一锅粥。
顾凡感觉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尾部直冲天灵盖。
他面对的，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妖兽。
而是一个，或者一群，拥有着恐怖智慧的未知存在。
它们在下一盘大棋。
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棋盘。
而他，因为那个该死的噩梦，被强行拽上了牌桌。
愤怒，不甘，屈辱……无数种情绪翻涌上来，最后都化为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从床上坐起，走到窗边。
启明中心的地下训练场灯火通明，一道道年轻的身影在挥洒汗水，气血的波动汇聚成一片看不见的海洋。
这是他的斩妖司。
是他以为自己亲手点燃的燎原之火。
现在看来，或许只是别人院子里的一堆篝火。烧得再旺，也只是为了给牌桌上的大人物们，添一点光亮和乐趣。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算了。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
被人当枪使，总比当个死人强。
棋子，也有掀翻棋盘的权利。
前提是，这枚棋子，得有变成核弹的潜力。
他现在是超凡九层。
距离裂地境，只差一步。
而这一步，需要海量的资源。
他正盘算着该怎么再去“优化”一下那些世家财阀的资产。
熟悉的感觉，毫无征兆地传来。
不是困意。
是一种灵魂被强行从躯壳里抽离的拉扯感。
天花板的灯光开始扭曲，拉长，变成一道道旋转的光带。
房间的墙壁在溶解，化为流动的黑暗。
重力消失了。
他的意识正在下坠，坠入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
操。
顾凡的意识在黑暗中翻滚，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是。
不管你是谁。
不管你在盘算什么。
下一次，我一定会顺着网线，找到你。
然后，把你的头，拧下来。
黑暗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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