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汉营的晨号余音,还在雪后初晴的空气中萦绕。刘邦已身披嵌着七颗夜明珠的鎏金铠甲,一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傲立在三丈高的辕门箭楼之上。他眯起眼眺望东南陈县方向,天际那团尚未消散的赤红火光,如同一枚滚烫的烙印,灼烧着他的心神——那是王胖、李瘦按约定点燃楚军粮库的信号。昨夜帐中青铜板碎裂的脆响、吕雉“机不可失”的断喝、张良与陈平躬身附议的身影,此刻尽数涌入脑海,将他的雄心燃得噼啪作响。
他抬手缓缓抚过铠甲胸前凸起的“汉”字纹章,指腹摩挲着冰冷金属上的纹路。这纹章是吕雉亲手让人雕刻的,边缘还留着细微的打磨痕迹。指尖的寒凉与胸腔里翻涌的热流形成鲜明对比,心中却满是灼热的笃定:粮库已焚,楚军必乱!这四个字在他心头反复回响,如战鼓般擂动。他想起五年前在沛县揭竿而起时,自己不过是个泗水亭长,带着一群乡邻杀官造反,连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想起鸿门宴上项庄舞剑的寒光,自己借着如厕的由头仓皇而逃,连马车都不敢坐;想起彭城大败时,被项羽追得丢盔弃甲,甚至差点将亲生儿女推下车去——这五年来的忍辱负重、颠沛流离,不正是为了今日这灭楚的良机吗?
昨日还在帐中反复掂量的“背信”二字,此刻早已被天际的火光烧得烟消云散。他嗤笑一声,指尖重重敲了敲“汉”字纹章,心中暗道:成大事者本就不拘小节,春秋五霸哪个不是凭实力立足?何况项羽那等暴君,杀义帝、坑降卒、烧咸阳,双手沾满天下人的鲜血,与他讲信义,岂不是对牛弹琴?昔年商汤放桀、武王伐纣,哪次不是打破所谓“盟约”,反倒成了顺天应人的壮举?他刘邦诛灭项羽,本就是救民于水火,区区“背信”的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思绪翻涌间,他已然开始盘算生擒项羽后的光景:若将那匹夫绑在荥阳城头示众,让天下人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沦为阶下囚的模样,必定能震慑那些摇摆不定的诸侯;或是押往关中祖庙,在列祖列宗面前行献俘之礼,既告慰刘家先祖的在天之灵,也让关中百姓见证他的赫赫战功。他甚至想好了给项羽定的罪名——“弑君叛国”“屠戮降卒”“残害百姓”,每一条都足以让项羽身首异处,让天下人拍手称快。想到此处,他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只盼着即刻率军冲锋,将那项羽擒获在手。
“主公!大捷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营前的宁静,夏侯婴浑身裹着硝烟味策马奔至辕门下。他甲胄的护心镜上还沾着未冷的火星,鬓角的发丝被烟火燎得微卷,连坐骑的马鬃上都沾着几点焦黑的木屑。翻身下马时,他动作急切,左脚刚落地便打了个趔趄,若非亲兵眼疾手快扶住,险些摔在雪地里。他一把推开搀扶的手,粗重地喘着气,黑黢黢的脸上满是烟灰,唯有双眼亮得惊人;抬手抹了把脸,竟抹出两道清晰的白印,语气因激动而带着颤音:“主公,周勃将军率先锋军从楚营后营西北角的水闸突入,一鼓作气攻破了粮库!五十辆粮草车堆得像山似的,被咱的火箭点着后,火舌窜起三丈高,烧得噼啪作响,连陈县东南的天空都染成了赤红!”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压得略低却更显急切:“那楚营后军哪是什么正规军?全是些从陈县周边抓来的民夫——老的鬓发斑白,小的才十二三岁,手里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就拎着些锄头、木棍。粮库火起时,先是有人尖叫着往营外冲,被楚军哨卡砍倒两个;可架不住人心慌乱,有个老汉抱着装着半瓢糙米的瓦罐往柴堆后躲,结果被烧塌的粮车砸中,瓦罐摔得粉碎;还有些年轻民夫干脆举着锄头反戈,跟楚军哨卡打在一处,乱得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咱的士兵冲进去时,他们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哭爹喊娘的、跪地求饶的满地都是,最后清点下来,斩杀加俘获的不下三千人!”
说到项伯逃窜,夏侯婴忍不住嗤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项伯那老东西真是贪生怕死!见后营火起,连他亲外甥的副将都顾不上喊,拽着身边两千来个残兵就往东南跑,跑的时候连帅旗都丢了——那帅旗还是咱的士兵捡到后,给周勃将军送过去的。至于那副将,后来被咱围住,还想顽抗,被周勃将军一箭射穿肩膀,当场擒获!周勃将军怕项伯跑远,已经带着五千轻骑追上去了,沿途还撒了斥候,他跑不了!”
说着,他猛地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一层层打开,露出半块烧得焦黑的楚军粮票——麻布质地的粮票边缘已经炭化,一碰就掉渣,中间“楚营左军”四个字被烟火熏得发黑,只能隐约看清轮廓,边角还留着啃咬的齿痕。他高高举起粮票,雪光映着焦黑的布片,语气斩钉截铁:“主公您看!这是从粮库废墟里扒出来的,旁边还躺着个饿死的楚军小兵,怀里就揣着这个。周勃将军让人查过,这半块粮票本该是三人一日的口粮,如今粮库都烧没了,他们手里就算有完好的粮票,也换不来一粒米!楚营现在就是个空壳子,撑不了三日!”
“好!好个周勃!”刘邦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刃映着初升的朝阳,闪过一道刺眼的寒光。他将长剑直指陈县方向,声如洪钟:“传我将令!全军出击!追至固陵,务必生擒项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跃下箭楼。早有两名身着玄甲的亲兵快步上前:一人稳稳托住他的手肘,助他落地时身形纹丝不乱;另一人则牵来那匹通体乌黑的乌骓宝马——这原是项羽的坐骑,彭城之战后被他缴获,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额间嵌着一块月牙形的白玉,四蹄裹着厚厚的防滑革,日行千里且踏雪无痕,今日正好用来追剿残敌。“主公,马鞍已垫好狐裘,可御雪寒。”托肘的亲兵低声禀报,目光低垂,不敢直视刘邦的眼睛,语气里满是恭敬。
刘邦颔首,正欲上马,却见樊哙提着染血的战斧大步奔来。他络腮胡上还挂着冰碴子,粗声粗气地嚷道:“主公且慢!这等砍脑袋的活怎能少了俺!俺樊哙的斧头可不认人,专斩那些不长眼的!”他“哐当”一声将战斧往地上一拄,震得雪沫飞溅,“昨夜俺磨了半夜斧子,刃快得能刮胡子!季布那厮要是敢露头,俺一斧子劈了他,替主公扫清障碍!”刘邦被他这股莽劲逗笑,伸手拍了拍他硬邦邦的臂膀:“樊哙,左翼就交你了!记住,缠住季布就行,别跟他死磕——要是把人放去中军,就唯你是问!”樊哙一拍胸脯,瓮声瓮气地应道:“主公放心!俺把他缠得死死的,他要是能挪半步,俺就把这斧子吃了!俺樊哙说话算话!”说罢翻身上马,黑鬃马烦躁地刨着蹄子,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厮杀。
周勃这时才策马赶来,甲胄上的烟火气还未散尽。他翻身下马时动作沉稳,先理了理歪斜的甲叶,才抱拳躬身:“主公,项伯带两千残兵往固陵东南退了,末将已让灌婴领五千轻骑追上去,沿途设了三道哨卡,断他回援的路。”刘邦赞许地点点头,伸手为他正了正头盔缨络,周勃连忙垂首:“谢主公。”刘邦问道:“右翼交给你,有把握吗?”周勃抬眼时眼神锐利,语气却依旧稳妥:“主公放心,末将已让人备好火箭,待樊哙缠住季布,末将先放火箭扰乱楚军侧翼阵型,再率长戟兵冲锋,必能撕开缺口。咱的长戟兵都配了丈二精铁戟,戟尖淬了寒铁,捅穿楚军重甲不在话下;且每五人一组结成‘锥阵’,专破敌军密集阵型。只是楚军虽缺粮,江东子弟仍是劲旅,他们的长戟手更是百战精锐,还需防他们困兽犹斗。”刘邦拍了拍他的肩:“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周勃沉声应道:“末将定不辱命。”
“出发!”刘邦一声令下,双腿轻夹马腹,乌骓宝马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辕门。樊哙与周勃各自翻身上马,紧随其后。身后五万汉军瞬间铺开阵列:最前方是两百名陌刀锐士,身着双层“鱼鳞甲”,肩背丈二陌刀,刀身泛着青黑寒光,刀柄缠着防滑麻绳,每走一步都沉稳如钟;陌刀阵后是千余名弩兵,手持“大黄弩”——弩身由桑木与牛角复合制成,射程可达三百步,箭簇是三棱透甲锥,箭尾系着红色羽翎,此刻已全部上弦,弩兵们半跪在地,肩抵弩托,目光紧盯前方;弩兵之后是三万重甲步兵,左阵长戟兵手持丈二戟,戟杆裹着铁皮,右阵盾兵举着三尺高的“兽面盾”——盾牌由榆木裹铁制成,绘着狰狞的饕餮纹,足以抵挡骑兵冲击;最后是一万轻骑兵与辎重营,轻骑兵腰悬环首刀、背挎角弓,辎重营推着百余辆攻城车,车轮裹着铁皮,碾压冻土发出“咯吱”巨响。十万面“汉”字旌旗猎猎招展,将天空染成赤色,人马奔腾的声势震得远处山岗积雪簌簌掉落。
张良站在辕门旁,望着刘邦急切的背影,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快步追上陈平,低声道:“主公太过轻敌!项羽虽失粮草,但八千江东子弟仍在,且固陵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他在此设伏,我军必遭重创!”
陈平亦是面色凝重,手中攥着李三刚送来的密报——密报上只写着“项王引兵往固陵,季布断后,阵型未乱”。他望着汉军远去的背影,急道:“快,派斥候快马追上主公,劝他暂缓追击,待韩信、彭越兵马抵达后再行决战!”可斥候刚翻上马背,前方烟尘中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是周勃派来的传令兵,脸色惨白如纸。
此时的固陵城外,刘邦正勒马立于一处高坡。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楚军并未如预想中溃散,八千江东子弟列成严整的“方城阵”——阵前是三层长戟手,手持丈一青铜戟,戟刃磨得雪亮,斜指天空如一片锋利的森林;长戟手身后是百余名持“连弩”的射手,弩身短小精悍,射速比汉军大黄弩更快,此刻正半蹲在长戟缝隙中,弩箭直指前方;阵中央是项羽的亲卫骑兵,身着黑色皮甲,手持环首刀与短矛,坐骑虽瘦弱却眼神凶悍。阵前“项”字大旗随风猎猎,项羽披着重甲立于阵中,胸甲上的虎头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手中霸王枪斜指地面,枪尖滴落的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那是追击的汉军先锋留下的血迹,先锋的陌刀还插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刀身已被楚军长戟戳出数个豁口。
“刘邦!你这背信弃义之徒,也敢追来!”项羽的吼声如惊雷般炸响,震得汉军战马纷纷不安地刨蹄,“鸿沟盟约犹在昨日,你便焚我粮草、袭我后军,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刘邦心头一虚,却强撑着高声回应:“项羽杀义帝、坑降卒,早已失尽天命!我今日诛你,乃是顺天应人!”他转头看向身侧的樊哙与周勃,长剑直指楚军方阵左翼那面“季”字大旗:“樊哙!左翼冲上去,把季布那厮给俺黏住!”
樊哙早憋得浑身骨头缝都发痒,听闻军令,当即扯开嗓子怪叫一声,震得身旁亲兵的战马都打了个响鼻:“得令!弟兄们跟俺上!砍了季布赏十坛烧刀子,再赏三个如花似玉的婆娘!俺樊哙的斧头可不饶他!”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拍黑鬃马的屁股,马臀上的铁掌重重砸在冻土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黑鬃马吃痛,仰头嘶吼着往前冲,马颈下的铜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左翼两千骑兵紧随其后,战斧在阳光下挥舞出连片寒光,马蹄踏雪溅起的雪沫子如白雾般翻涌,老远就朝着楚军左翼喊杀:“季布小儿,缩头乌龟藏哪了?出来受死!看俺樊哙的斧头认不认你这软骨头!”
楚军左翼阵中,季布闻言双目圆睁,猛地拔出腰间长刀直指樊哙方向,高声怒喝:“樊哙匹夫,休得猖狂!某家在此!”他身后的长戟手立刻调整阵型,戟尖齐齐转向左侧,严阵以待。
周勃连忙勒住马缰,靴底轻磕马腹凑近刘邦,压低声音急道:“主公,不可轻动!您看楚军左翼——季布麾下那八百江东锐士,虽衣甲单薄,却个个腰背挺直,长戟摆得跟铁墙似的,半点不乱!咱的大黄弩射程比他们的连弩远五十步,不如先让弩兵射三轮,打乱他们的阵型,再让长戟兵冲锋不迟!”他伸手往汉军阵后指了指——千余名弩兵正半跪在地,弩弦早已上紧,三棱透甲锥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只待军令便要齐射。
刘邦顺着他的手指瞥了一眼,见楚军阵中士兵虽面带菜色,却无半分慌乱,心头不由掠过一丝迟疑;但夏侯婴带来的捷报瞬间冲散了这丝顾虑——连粮库都烧了,这群饿鬼还能有多少力气?他不耐烦地挥剑打断周勃,剑刃带起的风扫过周勃的头盔:“他们都快饿死了,拉弓都未必有力气,开什么弩?趁这时候冲上去,一鼓作气踏平他们的阵脚!”
周勃还想再劝,伸手要去拉刘邦的马缰,却被刘邦甩袖避开。只见刘邦双腿猛地一夹乌骓宝马,手中长剑直指楚军阵中,高声喊道:“全军冲锋!擒住项羽者,封万户侯,赏楚地三县!”乌骓宝马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马鬃在风中狂舞,“汉”字帅旗紧随其后,猎猎作响。
周勃望着刘邦急切的背影,眉头拧成了死结,重重叹了口气。无奈之下,他只得抬手挥向弩兵方向,高声下令:“弩兵齐射!掩护主公冲锋!”千余名弩兵同时松手,“咻咻咻”的箭雨声如狂风过境,千余支大黄弩箭如黑色暴雨般射向楚军阵中。可楚军长戟手早有准备,纷纷举起长戟格挡,“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箭簇撞在戟杆上,要么被弹飞,要么嵌在木杆里,仅有数十支箭侥幸穿过缝隙,射中阵中后排士兵,却根本撼动不了严整的阵型。
周勃见状心头一沉,连忙拔出腰间佩剑,高声喊道:“长戟兵结锥阵!跟我上!护住主公两翼!”右翼三千长戟兵立刻收缩阵型,五人一组结成尖锐的锥头,戟尖朝前,士兵们齐声呐喊着“杀!杀!杀!”,紧随刘邦冲锋而去,试图从楚军右翼撕开缺口。可刚冲到阵前二十步,楚军长戟手便齐齐向前跨步,丈一青铜戟如毒蛇出洞般刺出,前排的汉军长戟兵瞬间倒下一片,锥阵的势头顿时一滞。
汉军潮水般涌向楚军方阵,刚至阵前三十步,楚军连弩手便率先发难。密集的弩箭如飞蝗般射来,汉军前锋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受惊的马匹四处奔逃,直接冲乱了后续步兵的阵型。待汉军勉强冲到阵前,楚军长戟手突然齐齐向前跨步,丈一青铜戟如毒蛇出洞般刺出,前排汉军士兵躲闪不及,纷纷被戟尖刺穿甲胄,惨叫声此起彼伏。江东子弟皆是百战老兵,虽已三日未饱食,却个个悍不畏死;他们双手握戟,沉稳发力,将汉军的冲锋一次次挡回,长戟起落间,汉军尸体在阵前堆成了小山。
“杀——!”项羽突然发出一声震彻战场的怒喝,声浪滚滚压过所有厮杀声,震得汉军士兵耳膜嗡嗡作响。他猛地将霸王枪往地上一顿,枪杆砸在冻土上陷进半尺,溅起的雪块崩得四周亲兵脸颊生疼——这一顿枪便是进攻的信号,身后八百亲卫骑兵立刻齐声回应:“随项王死战!”声浪虽不及项羽雄浑,却整齐划一,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下一秒,项羽腰身一拧,如猛虎般翻身上马,坐骑虽瘦弱却被他激起凶性,前蹄扬起刨动着积雪,发出沉闷的嘶吼。他俯身攥紧枪杆,枪身缠绕的红绸在风中狂舞,胸甲上的虎头纹在阳光下泛着嗜血的冷光,双眼死死锁定刘邦中军那面帅旗;右臂猛地向前一挥——这是“直捣中军”的手势,亲卫骑兵立刻调整阵型,四组“锋矢阵”瞬间合成一道更尖锐的箭头,紧紧跟在项羽身后。
枪尖所过之处,汉军将士竟无一人能挡!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军长戟兵见项羽冲来,牙关紧咬,双手紧握丈二精铁戟,使出全身力气朝着项羽面门刺去——这一戟又快又狠,带着破风之声,正是周勃亲授的“破阵戟法”。可项羽只是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左臂猛地探出,如铁钳般死死攥住戟杆。那长戟兵惊得双目圆睁,拼命往后拽戟,脸憋得通红,手臂青筋暴起,可戟杆却如焊在项羽手中般纹丝不动。“给我断!”项羽暴喝一声,右臂肌肉贲张,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碗口粗的戟杆竟被他生生折断!长戟兵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项羽已反手将霸王枪往前一送,枪尖带着凌厉的劲风,“噗嗤”一声便刺穿了他的胸甲,从后背透了出来,鲜血顺着枪杆汩汩流下,染红了枪身的红绸。
此时两名汉军轻骑兵从左右两侧夹击而来,项羽眼角余光瞥见,左手往左侧虚按——这是“左翼阻敌”的暗号。左侧第一组亲卫骑士立刻分出三人,策马斜冲,手中短矛如流星般掷出,正中左侧骑兵咽喉;右侧亲卫则举起圆盾,“铛”的一声挡住右侧骑兵的刀砍,随即反身一矛刺穿其小腹。整套动作不过呼吸之间,待项羽解决掉那名长戟兵,两侧威胁已被肃清,亲卫们立刻归位,阵型丝毫不乱。
另一名躲在长戟兵身后的弩兵见状,吓得双腿发软,却还是颤抖着扣动扳机,一支三棱透甲锥带着“咻”的锐响,直奔项羽侧腰而来。项羽听得箭声,头也不回,腰身猛地一拧,身体如陀螺般旋过半圈,弩箭擦着他的甲叶飞过,“笃”的一声钉在身后的雪地里,箭尾还在嗡嗡震颤。不等那弩兵重新上弦,项羽已调转枪头,手腕轻抖,霸王枪如灵蛇般反手一挑,枪尖精准地勾住了弩兵的腰甲。“起来!”项羽喝声未落,猛地发力上挑,那名体重百斤的弩兵竟被他挑得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重重摔在三丈外的雪地里,“咚”的一声闷响后便没了声息,腰间的弩机摔得四分五裂。
冲锋途中,前方出现一小队汉军盾兵结成“盾墙”阻拦。项羽眉头微皱,口中低喝:“梯次破阵!”第一组亲卫立刻加速,在接近盾墙时突然弃矛抽刀,翻身下马,用刀背猛砸盾牌连接处——这是楚军惯用的“卸盾”之法;第二组亲卫则策马踏过下马的同伴,举盾护住他们,防止汉军砍杀;待盾墙出现缝隙,项羽一声“冲”,霸王枪如毒龙出洞,刺穿最中间那面盾牌,亲卫们趁机涌入,盾墙瞬间溃散。这套梯次配合行云流水,原是项羽与亲卫们在巨鹿之战时便练熟的战术。
冲到汉军中军外围时,刘邦的亲兵举着长戟围拢过来。项羽突然勒马,枪尖指向帅旗,高声道:“围三缺一!”亲卫骑兵立刻领会,三组人马分别守住东、南、北三个方向,只留西侧缺口,同时齐声呐喊:“降者不杀!”汉军亲兵本就心惊胆战,见有生路,阵型顿时松动。项羽抓住时机,双腿一夹马腹,从西侧缺口直冲帅旗,亲卫们则在身后收拢包围圈,将溃散的亲兵一一擒杀。
一名汉军小卒扔掉手中的长戟,转身便要逃跑,却被一名亲卫骑兵策马追上,刀光一闪便倒在雪地里。其余士兵见状纷纷后退,连举兵器的勇气都没了,只敢喃喃喊着“怪物!真是怪物!”,眼睁睁看着项羽在亲卫的默契配合下,如一道黑色闪电般直奔刘邦帅旗而去。
“保护主公!奶奶的,敢伤主公试试!”樊哙见状,当即舍弃季布率军驰援。他手持镶铁盾牌挡在刘邦身前,盾牌上早已布满刀痕箭孔。项羽挺枪刺来,樊哙双手握盾死死抵挡,“铛”的一声巨响,盾牌被枪尖戳出一个大洞,他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开裂流血,却仍死死护在刘邦身前,怒吼道:“项羽老贼,有本事冲俺樊哙来!俺的斧头还没饮够血呢!”
季布趁机率楚军左翼长戟手追击,楚军长戟手结成“楔形阵”,如一把尖刀般插入汉军左翼,长戟翻飞间,汉军骑兵纷纷落马,樊哙带来的亲兵顷刻间折损过半。樊哙回头瞥见,气得双目圆睁,骂道:“奶奶的季布,敢偷袭俺的人!”正欲回身厮杀,却见项羽的长枪又刺了过来,只得再次举盾相挡,急得哇哇直叫:“主公快走!俺替你挡住这老贼!”
周勃见状,连忙率右翼长戟兵从侧面冲击楚军阵型,他高声下令:“变阵!横列推进!”长戟兵们立刻调整阵型,从锥阵变为横列,丈二长戟并排向前刺出,逼得楚军亲卫骑兵稍稍后退。可楚军暗弩手藏在长戟阵后,专射汉军旗手——三名旗手接连中箭倒地,汉军阵型瞬间大乱。周勃咬牙喊道:“火箭准备!射阵后弩兵!”数十名携带火箭的士兵立刻上前,点燃箭尾火绳后射向楚军阵中,火箭落在楚军暗弩手位置,燃起阵阵火光,暂时压制了对方的射击。但楚军长戟手立刻上前填补空缺,周勃几次率军冲锋,都被对方严密的阵型挡回,始终无法靠近刘邦中军。
更让刘邦心惊的是,阵后突然响起楚军的喊杀声——竟是项伯带着后军残兵折返!他虽只有两千人,却如尖刀般刺向汉军后方。汉军本就因项羽的冲锋乱了阵型,此刻腹背受敌,瞬间溃不成军。士兵们丢盔弃甲,争相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撤!快撤!”刘邦见势不妙,在夏侯婴的护送下拨转马头,往荥阳方向奔逃。身后楚军紧追不舍,霸王枪的寒光如影随形。夏侯婴拼死护主,连斩三名楚军骑士,自己的战马却被射中一箭,险些将刘邦掀翻在地。
直至逃至固陵城外的一座小山,樊哙、周勃才收拢残兵,刘邦也终于敢回头望去——五万汉军折损过半,旌旗倒了一地,受伤的士兵躺在雪地中哀嚎,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积雪。项羽立于山下,并未继续追击,只是高声喊道:“刘邦!今日暂且饶你!他日我定踏平荥阳,取你狗头!”
刘邦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鎏金铠甲上沾满了泥污与血迹,胸前的夜明珠被磕碰得失去光泽,往日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惨败的沮丧取代。樊哙一瘸一拐地走来,左臂缠着渗血的麻布,斧柄上还沾着碎甲片;他“扑通”一声坐在雪地里,懊恼地拍着大腿:“俺没用!没缠住季布!奶奶的,那厮跟疯了似的带着人往中军冲,俺砍倒他两个副将,还是让他冲过去了!俺樊哙的斧头今儿个算是丢脸了!”说着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眼眶通红,“好多弟兄都没回来……俺对不住他们!”
刘邦缓缓抬眼,目光扫过樊哙络腮胡上凝结的血珠,又落在他甲胄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豁口——那是季布麾下锐士用长戟劈砍的痕迹,边缘还嵌着些许青铜戟的碎屑。他喉头动了动,抬手摆了摆,声音带着刚经历血战的沙哑:“不怪你,是我急着冒进了。你在左翼缠住季布近半个时辰,已是奇功,换旁人未必能撑住。”
话音刚落,周勃便带着残兵从山道上聚拢过来。他甲胄歪斜地挂在身上,护肩早已不知去向,左脸颊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还在渗血,顺着下颌滴落在雪地上,晕开点点红梅。周勃没有立刻上前,先招手叫来两名军侯,低声吩咐他们清点伤亡、收拢兵器,又叮嘱亲兵将受伤的士兵挪到背风处包扎;待安排妥当,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刘邦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积雪被压得咯吱作响。
“主公,末将失职!”周勃垂首,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右翼冲了三次都没撕开缺口。第一次冲锋时,楚军暗弩手藏在长戟阵后五尺处,借着戟杆遮挡,专射咱们的旗手——这是他们的老战术,专挑指挥核心下手。头旗手刚举起‘周’字旗,三支弩箭就射穿了他的咽喉。旗手一倒,长戟兵的锥阵就乱了,冲到阵前便被楚军分割包围,折损了两百多人。”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第二次冲锋前,末将本想让弩兵先行压制,可主公已经率军冲了出去,末将只能带着人跟上去。这次倒是冲到了楚军阵前,可他们的长戟手突然变阵,从‘方城阵’改成‘拒马阵’,戟尖朝外斜插,咱们的战马根本冲不进去,反倒被他们趁机反杀。”
“直到第三次,末将没敢再等主公号令,直接让人点燃火箭射向阵后。那些火箭虽没烧到多少人,却惊乱了他们的暗弩手;趁着对方慌乱,末将才带着人稳住阵脚,不然右翼的弟兄怕是要全军覆没。”周勃说到此处,声音里满是自责,“是末将没能拦住主公,才让大军遭此重创。”
刘邦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垂,又想起战前周勃反复劝谏“先探虚实再冲锋”的模样,心头一阵酸涩。他伸手扶住周勃的胳膊,指尖触到对方甲胄上的冰碴,刺骨的寒凉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起来吧,”刘邦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是我不听你的劝,非要硬冲,怪不得你。你三次冲锋都能保住右翼建制,还能回身接应,已是名将之风。”
他松开手,目光扫过眼前这两位浑身浴血的将领,又望向山道上那些东倒西歪的残兵——他们大多丢了兵器,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瘸着腿,正互相搀扶着往山上挪,不少人怀里还抱着阵亡弟兄的头盔。刘邦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沉声道:“樊哙,你带三百名还能战的弟兄守住山脚,用石块垒起简易拒马,再让弓箭手埋伏在两侧树丛里;项羽若来追,就用滚石和弓箭阻拦,拖延到天黑就行。”他又转向周勃:“你去把所有能战的士兵集合起来,清点粮草和箭矢,再让人加固山头防御——砍些树干做栅栏,把受伤的弟兄安置在中间,咱们就在这山头坚守待援。”
“项羽虽胜,却无粮草支撑,他的士兵也已三日未饱食,撑不了多久。”刘邦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笃定。樊哙和周勃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底气,齐声应道:“诺!”樊哙刚要起身,膝盖却麻得发软,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拍了拍身上的雪,瓮声瓮气地补了句:“主公放心!俺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让楚军踏上山头半步!俺樊哙的斧头虽说今儿个没砍到季布,守个山脚还绰绰有余!”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刘邦心上。他望着樊哙一瘸一拐往山脚走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勃正指挥士兵砍伐树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山下——楚军的旗帜正缓缓往固陵城方向退
寒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如刀割般刺痛,刘邦却浑然不觉。他望着山下楚军缓缓退去的身影,那些黑色的旗帜在雪地里渐渐缩小,最终隐没在固陵城的轮廓之后。刚才樊哙那句“守个山脚还绰绰有余”还在耳边回响,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些倒在楚军长戟下的士兵——他们中有的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出征前还捧着家书跟同伴炫耀,如今却只能用残破的铠甲裹着冰冷的尸体。
“主公,斥候已经出发了。”夏侯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递来一壶温酒。刘邦接过酒壶,却没有喝,只是任由壶身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他想起战前夏侯婴送来的粮票,想起周勃反复强调的“楚军阵型未乱”,想起张良陈平忧心忡忡的劝谏,所有的细节串联起来,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夏侯婴,你说韩信和彭越,真的会来吗?”刘邦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不确定。夏侯婴愣了愣,随即低声道:“主公若许以封地,他们必来。韩信平定齐地后,一直盼着主公能正式册封他为齐王;彭越在梁地征战多年,也想得到明确的疆界划分。他们不是不来,是在等主公的承诺。”
刘邦猛地攥紧酒壶,壶塞“噗”地一声被顶了出来。他想起鸿门宴上樊哙的舍命相护,想起彭城大败后周勃的死战断后,再想起韩信、彭越那些带着算计的观望,心头五味杂陈。但他很快便压下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惨败虽痛,却让他看清了局势。他将酒壶往夏侯婴手中一塞,沉声道:“再派一名使者,告诉韩信、彭越,破楚之后,齐地尽归韩信,梁地封给彭越,我刘邦以祖宗基业发誓,绝不食言!”
说完,他转身走向山头中央的临时营帐,那里已挂起了简陋的地图。寒风卷着雪花穿过营帐的缝隙,吹动着地图上标记“固陵”的木牌,刘邦却毫不在意。他指着地图上的荥阳城,对赶来的周勃和樊哙道:“项羽虽退,但固陵是通往荥阳的要道,他必定会在此驻守。咱们守住这山头,等韩信、彭越的兵马一到,三面夹击,定能将他困死在这里。”
樊哙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那要是他们来得慢,咱们的粮草够吗?”周勃立刻接口:“末将刚才清点过,粮草还够支撑五日,加上咱们刚才收拢的楚军遗弃的干粮,撑到十日不成问题。只要撑到援军到来,便是咱们的转机。”
刘邦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那片标注“垓下”的区域——那里将是他与项羽的最终决战之地。他抬手按住地图上的“汉”字标记,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麻纸,心中暗誓: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轻敌,更不会再让弟兄们白白牺牲。固陵的惨败,将是他灭楚大业中最锋利的一块磨刀石,磨去他的浮躁,也磨出他的帝王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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