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卷起浓重的血腥气,与林木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通往丰南山贼寨的道路上,尸骸枕藉。
苏承锦走在最前方,脚下的山路被鲜血浸染得泥泞不堪。
他的身后,是神情肃穆的江明月、白知月、卢巧成以及一众亲卫。
没有人说话。
整个山林间,只剩下风声和甲胄摩擦的冰冷声响。
越往上走,那股混合着血腥、污秽与腐烂的气息就越发浓烈。
贼寇的山寨已是一片狼藉。
庄崖率领的铁甲卫已经完全控制了此地,他们如同沉默的雕像,驻守在营寨的各个角落,眼神锐利,处处警戒。
数百名被俘的贼寇被绳索捆绑着,跪在校场中央,一个个面如死灰,身体抖如筛糠。
苏承锦的目光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径直朝着山寨深处走去。
庄崖快步走了上来,声音沙哑。
“殿下。”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地牢的入口。
那是一个向下延伸的、阴暗潮湿的石阶。
一股更加浓郁、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恶臭,从那黑暗的洞口里扑面而来。
苏承锦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当他踏入地牢的瞬间,饶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心脏还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地牢里光线昏暗,火把的光芒跳跃着,照亮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数十具女子的尸体,就那样赤裸裸地堆叠在肮脏的稻草上。
她们的身体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狰狞的咬痕,甚至还有刀伤。
她们的眼睛大睁着,里面凝固着无尽的恐惧、痛苦与绝望。
而在地牢的角落里,蜷缩着不到十名幸存的女子。
她们同样衣不蔽体,身上伤痕累累。
但比身体上的伤更可怕的,是她们的精神已经彻底死去。
她们目光空洞,神情麻木,像是一尊尊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凄厉的哭喊都更具冲击力。
它无声地控诉着,此地曾发生过何等惨无人道的暴行。
“畜生!”
一声压抑着极致怒火的低吼,从江明月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双目瞬间赤红,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然发白。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杀气从她身上喷薄而出,若非苏承锦在场,她恐怕会立刻冲出去,将外面那些俘虏一个个碎尸万段。
白知月的脸色同样铁青,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她见过太多肮脏事,但眼前的景象,依然超出了她认知的底线。
卢巧成这位平日里见惯了声色犬马的富家公子,再也忍不住,跑出地牢扶着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脸色煞白如纸。
随后赶到的温清和,在看到这一幕时,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滔天的怒火。
他特意将连翘和杜仲两个孩子留在了山下,交给亲卫照看,此刻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
“还愣着干什么!”
温清和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几乎是咆哮着对身后的铁甲卫下令。
“烧水!把所有能用的药材都拿来!”
“把干净的衣物、被褥,全部取来!”
“快!”
这位悬壶济世的太医,此刻像一头发怒的雄狮,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着他的愤怒与决心。
铁甲卫们如梦初醒,立刻行动起来。
温清和走到一名伤势较重的女子身边,眼中尽是悲悯,轻声安慰。
而苏承锦,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张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爷……”
庄崖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承锦带着众人,默默地退出了地牢。
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地牢外的空地上,贼首杨龙正被两名亲卫死死按在地上。
他看到了苏承锦一行人难看到极点的脸色,也听到了地牢里传出的温清和的怒吼,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拼命地挣扎着,将头磕在满是砂石的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被重重地扔在苏承锦的脚下。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王爷虎驾,小人罪该万死!”
“但……但地牢里的那些女人,真的不关小人的事啊!”
“小人虽然落草为寇,但从未亲手伤害过任何一个女人!”
“都是……都是手下那些管不住裤裆的混蛋干的!”
他还在试图辩解,试图将自己从那片地狱中摘出去。
苏承锦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看脚下的杨龙,而是看向了一旁面色冷峻的庄崖。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苏承锦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庄崖面前。
然后,他猛地伸出手。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
苏承锦抽出了庄崖腰间的佩刀,刀身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明月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白知月冰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心疼。
她们都明白苏承锦要做什么。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阳光照在他的王爵蟒袍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此刻却照不进他那双漆黑的眸子。
杨龙感受到了那股逼近的、令人窒息的杀意,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了苏承锦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以及手中那柄冰冷长刀。
他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变成了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不!不要!王爷!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的兵!我是……”
苏承锦没有理会。
他的尖叫,被一声沉闷的入肉声打断。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他的动作显得生涩而笨拙,没有经验,更不懂得如何发力。
刀锋没能如他所愿那般干净利落地一击断喉,反而因为角度的偏差,狠狠地卡在了杨龙的颈骨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杨龙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血泡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温热的液体,猛地溅了苏承锦满脸。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他的鼻腔。
苏承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想吐。
胃里翻江倒海。
但他强行压下了这股生理上的不适。
他不能吐。
不能在自己的兵面前,在这些看着他的女人面前,露出任何软弱。
他的眼神一厉,那股源自现代灵魂的恶心与不适,被一股属于王者的冷酷与决绝瞬间压下。
他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挥刀!
这一次,是纯粹的蛮力。
“噗嗤!”
一声沉闷的入肉声。
杨龙那颗还带着惊恐表情的头颅,终于与身体分离,滚落在地面。
无头的腔子喷出最后一道血箭,重重倒地。
校场中,一片死寂。
苏承锦将那柄还在滴血的佩刀,扔还给庄崖。
“当啷”一声,佩刀落地,声音清脆得刺耳。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强忍着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呕吐欲望,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片刻之后,当他再次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张沾满鲜血的脸,让他看起来如同恶鬼。
他没有去擦脸上的血。
他提着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看着众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那些跪在地上的贼寇俘虏,看到他手中的人头,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
苏承锦将杨龙的头颅高高举起,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从那些俘虏,到他自己的兵卒。
他的声音,因压抑而显得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看清楚了!”
“你们是本王的兵,是我大梁的军人!”
“本王可以给你们钱,给你们权,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本王甚至可以容忍你们在战场之外,寻欢作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但是!”
“谁敢仗着自己手中的刀,欺压手无寸铁的百姓!”
“谁敢仗着本王给的权,去奸淫掳掠无辜的妇女!”
“本王,定将他扒皮抽筋,碎尸万段!”
“杨龙,就是你们的下场!”
说罢,他将手中的头颅,重重地砸在地上!
咚!
那颗头颅在地上翻滚着,停在了一众俘虏的面前。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的士兵,无论是亲卫还是铁甲卫,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他们从这位年轻王爷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铁血与威严。
苏承锦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观战的少年身上。
苏承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的咆哮更加冰冷。
“一个不留。”
苏掠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转身离去。
片刻之后,校场之上,响起了凄厉的惨叫与求饶声。
苏承锦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的翻腾,对庄崖下令。
“去帮温先生。”
“务必,安置好她们。”
“是!”
庄崖重重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夜色如墨。
丰南山的山寨里,燃起了冲天的篝火。
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焚烧那些被玷污的尸体,送她们最后一程。
苏承锦独自一人,站在山寨最高处的了望台上。
山风猎猎,吹动着他身上的王爵蟒袍。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此刻仍在微微地颤抖。
手上早已清洗干净,却仿佛还残留着挥刀时的触感,和鲜血的温热。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
谋略、计策,那都是在棋盘上的推演。
可当棋盘化为现实,当每一个棋子都变成活生生的人,当他必须亲手将代表“死亡”的棋子从棋盘上拿下时,那种感觉,截然不同。
他知道,从他挥下那一刀开始。
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那个来自现代的灵魂,那份对生命的敬畏,在刚才那一刻,被他亲手斩断了一角。
从此,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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