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刮过旷野,卷起地上的枯草与尘土,天地间一片苍黄。
自樊梁城出发已近十日,队伍一路向北,秋日的暖阳早已被肃杀的寒意取代。
苏承锦坐在高大的马背上,紧了紧身上厚实的狐裘大氅,怀中还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小姑娘也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荒凉的景色,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
苏承锦低头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挡住灌进来的冷风。
“王爷,越往北走,是不是就越冷呀?”
苏承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声音温和。
“是啊,所以才要穿厚些。”
他转过头,看向身侧同样骑着马的江明月。
“过了前面的清州,再往前就是酉州了。”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笑意。
“到时候,便能看见祖母了。”
江明月闻言,原本清冷的眉眼间染上了一抹柔和,但很快又被一丝担忧所替代。
“也不知道祖母她们……路上顺不顺利。”
苏承锦笑了笑,那笑容似乎有安抚人心的力量。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江明月看着他笃定的侧脸,心中的那点不安果然消散了许多。
只要他说放心,她的心,就真的能安稳下来。
就在这时,白知月策马从后方赶了上来,她身上同样披着厚厚的狐裘,风情万种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秋风席卷的红润。
“前面不远就是清州地界的最后一座城,卞城了。”
“过了卞城,我们便算正式出了清州。”
“在城中休整一下?”
“我带人去城里,将银票换成现银。”
苏承锦点了点头,正要开口。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道矫健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从前方疾驰而来。
是前去探路的苏知恩和苏掠。
苏知恩一马当先,来到苏承锦身边,勒住缰绳,坐骑雪夜狮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
“殿下,前方官道上,聚集了一股难民。”
苏承锦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还没到真正的北方地界,怎么就出现难民了?
他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果然,再往前行出不远,官道之上,黑压压的一片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足有上百人。
他们看到苏承锦这支甲胄鲜明的军队,先是惊恐地后退,但随即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涌了上来。
“噗通!噗通!”
上百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尘土飞扬。
为首的一个老者更是匍匐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求求大人救救我们!”
“求求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哭喊声、哀求声瞬间连成一片,充满了绝望与悲戚。
苏承锦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目光沉静。
他驱马上前,声音朗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都起来说话,发生了什么事?”
那为首的老者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地哭喊道:“大人啊!我们是卞城周遭村子的村民!”
“这个月,城外那座丰南山上,不知从哪来了一伙天杀的贼寇!”
“他们冲进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家中的粮食全被抢走,连过冬的种子都没留下!”
“年轻的姑娘和媳妇……也都被他们掳上了山啊!”
一个中年汉子也跟着泣不成声。
“我们起初联合了几个村子,一起前往卞城县衙报官,那县令朱大人满口答应,说知晓此事,不日便会派兵清剿贼寇。”
“可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丝毫不见官兵的动静!”
“那伙贼寇反倒愈发猖狂,几乎日日下山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我们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啊!”
“求大人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被掳走的妻女吧!”
“砰!砰!砰!”
又是几声沉闷的磕头声。
苏承锦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旁的江明月早已听得俏脸含霜,凤目中燃起怒火。
“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嚣张!”
她猛地转头看向苏承锦,请战之意溢于言表。
“给我两千骑!”
“我现在就去平了那丰南山!”
苏承锦却没有搭理她,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些跪地不起的难民身上。
他声音沉稳地开口。
“你们先起来,各自回家去。”
“此事,本王会替你们解决。”
难民们闻言,愣了一下,脸上露出迟疑和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们已经被官府敷衍了太久,早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承诺。
白知月策马上前,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响起。
“这位,乃是奉圣上旨意,即将前往关北抵御外敌的安北王。”
“难道,你们连王爷的话也信不过吗?”
“安北王?”
“王爷!”
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和惊呼,随即,所有的迟疑都化为了狂喜和激动。
他们再次重重地磕下头去,这一次,声音里充满了真切的希望。
“草民见过王爷!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承锦淡淡道:“都起来吧。”
他看向身后的卢巧成。
“巧成,分他们一些粮食,让他们先回家等着。”
卢巧成立刻点头应下,指挥着后勤队伍开始分发粮食。
苏承锦调转马头,看向前方巍峨的卞城轮廓,目光深邃。
难民们领了粮食,千恩万谢地离去了。
江明月策马来到苏承锦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
“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区区一伙贼寇,我去去就回!”
苏承锦看着前方的城墙,平静地说道:“如果只是一伙普通的贼寇,你觉得一个县令,敢留着他们半个多月,当自己的功劳簿吗?”
“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
“先看看情况再说。”
江明月闻言,愣了愣,随即也沉默下来。
大军缓缓开至卞城城下。
城门处,一个穿着七品官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早已带着一众小吏在此等候,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下官,卞城县令朱苟,见过王爷!”
“恭迎王爷大驾!”
苏承锦听见这个名字,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猪狗?
倒也贴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朱苟,语气平淡。
“朱县令,不必多礼。”
“本王只是路过,需在城中采买一些物资,事后便会离开。”
朱苟连忙躬身,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王爷随意即可,王爷随意即可!”
“不知王爷是否需要到下官的府上暂歇片刻?”
“下官已备好薄酒……”
苏承锦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不必了。”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了几分。
“不过,朱县令,本王在城外,听闻近日丰南山上可是出了一伙贼寇,劫掠乡里,民怨沸腾。”
“你为何迟迟没有派人去清剿?”
朱苟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愁苦万分的神情。
“哎呀!王爷您有所不知啊!”
“非是下官不愿,实乃是那伙贼寇太过凶悍!”
“他们乃是从关北之地流窜过来的残兵败将,个个杀人不眨眼!”
“下官这县城里,总共也就千名士卒,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苏承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哦?”
“那伙贼寇,有多少人?”
朱苟的脸色顿时显出几分尴尬,眼神躲闪。
“这……这个……下官……下官还未曾探明……”
苏承锦的笑容更深了。
“心有余而力不足?”
“本王看你,是连探听都未曾探过,谈何尽心?”
“朱县令,你这个县令当得,还真是省心省力啊。”
朱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正想再说些什么。
苏承锦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在了他身后一个身形清瘦,眼神中似有话想说的小吏身上。
“你,来说说看。”
那小吏,正是卞城的县丞曹安。
他被苏承锦点名,身体一颤,看了一眼朱苟威胁的眼神,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回王爷,下官曾派人打探过,那伙贼寇,盘踞在丰南山,人数……约有三千之众。”
苏承锦笑了,他转头看向脸色已经有些发白的朱苟。
“你看看,他都知道,你一个县令,不知道?”
曹县丞见朱苟脸色难看,连忙开口补救。
“县令大人是知道的!知道的!”
“只是……恐是一时公务繁忙,忘了此事……”
朱苟也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如捣蒜。
“对对对!王爷明鉴!”
“曹县丞之前与下官讲过此事!”
“是下官最近事多,脑子糊涂了,一时给忘了……忘了……”
他说得磕磕巴巴,声音越来越小。
他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笑声忽然响起。
“噗嗤。”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安北王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捂着嘴,一双大眼睛笑成了月牙。
苏承锦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位战战兢兢的曹县丞。
“本王觉得,他比你,更适合坐在这个县令的位置上。”
朱苟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苏承锦。
“王……王爷……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苏承锦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满是不耐。
“你听不懂人话?”
朱苟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
他似乎意识到,这位王爷根本不是来走过场的。
恐惧之下,竟生出几分色厉内荏的疯狂。
“下官乃朝廷任命的七品县令!”
“这清州之事,恐怕还轮不到王爷您来插手吧?”
“而且,就算您是王爷,无凭无据,恐怕也无权随意处置我这大梁的命官!”
苏承锦笑了。
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一柄剑。
他看着朱苟,一字一句地说道:“天子赐剑。”
“你说,本王管不管得了?”
朱苟死死地盯着那柄剑,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
天子剑!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苏承锦不再看他,将剑随手递给了身后的苏掠。
他的目光转向那位同样震惊的曹县丞,朗声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城门。
“从今日起,你,便是卞城县令。”
“城中事务,由你统筹。”
“至于那伙贼寇,本王,替你解决了!”
曹县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承锦调转马头,准备带队离开。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连翘,声音又恢复了温和。
“等一会儿处理干净了,你再跟你先生进城。”
连翘乖巧地点了点头。
身后的朱苟,看着苏承锦离去的背影,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
“安北王!你不能……你这是什么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
苏掠手持着那柄天子剑,面无表情地策马从朱苟身边经过。
一道冰冷的剑光,如一弯凄美的月牙,划过朱苟的脖颈。
朱苟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眼中的疯狂与不甘,凝固成了永恒的惊恐。
下一刻,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血色的抛物线,重重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一众小吏的脚边。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轰然倒地,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苏掠冷眼扫过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卞城守卫。
“不想死的,就别动。”
冰冷的声音,让所有骚动瞬间平息。
他手腕一振,将剑身上的血水甩落,随即策马转身,跟上了苏承锦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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