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
夜色如墨,死死压在安翎山上。
山风阴冷,裹挟着散不尽的血腥与湿泥的气息,钻入霖州军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巡逻士卒的脚步踩在泥泞里,发出沉闷的噗嗤声,火把在风中狂乱摇曳,光影幢幢。
突然,一阵清晰的马蹄声,自远方官道传来。
不急不缓,却像一柄重锤,砸在什长紧绷的神经上。
“什么人!”
什长厉声喝问,十几杆长枪的锋刃在火光下泛着寒意,瞬间对准了黑暗的尽头。
马蹄声戛然而止。
黑暗中,一道身影踱出。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战马,狮鬃在夜风中狂舞,神骏非凡。
马上,端坐着一个身形尚显单薄的少年。
巡逻士卒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那匹马!
是白日战场上,那个枪出如龙的叛军少年!
“敌袭——!”
什长刚要吼出示警的暗号,却见那白马少年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
他并未拔刀。
只是对着营地方向遥遥一抱拳,声音清朗,盖过了呼啸的山风。
“在下有要事,求见江郡主。”
一众士卒都愣住了。
单枪匹马闯营,只为传话?
什长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他挥手示意手下戒备,自己则快步跑向后方将领的营帐。
不多时,两道身影裹挟着一身煞气,大步流星地赶来。
左边一人,正是左偏将陈亮,脸上还带着白日血战未消的戾气。
右边一人,则是长风骑统领云烈,神色沉凝,一双眼在夜里亮得惊人。
陈亮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站在白马旁的少年,怒火“噌”地冲上头顶。
“好你个叛军的小崽子!”
“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他怒骂着,腰间的佩刀已然出鞘半寸。
“将军。”
云烈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手掌沉稳有力。
“别冲动。”
云烈的目光死死锁住不远处的苏知恩,从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他看不见一丝慌乱。
这绝非一个寻常少年该有的胆气。
苏知恩没理会陈亮那要吃人的眼神,连眉梢都未曾挑动。
他的目光越过暴怒的陈亮,落在更为沉稳的云烈身上,脸上甚至挤出一丝微笑。
“在下并无恶意。”
“有要事需面见江郡主,还劳烦将军通报一声。”
云烈眉头紧锁。
一个叛军少年,深夜求见他们的副将,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但他最终还是挥了挥手,对身旁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兵领命,立刻转身跑向了中军大帐。
中军帐内,烛火静静跳动。
江明月睡得很沉,眉头却紧紧蹙起,似乎在梦中也在经历着白日的厮杀。
连日的奔波与血战,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
此刻,她无意识地靠在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呼吸急促,像一只找到了避风港的幼鸟。
苏承锦睁着眼,静静地看着昏暗的帐顶。
他没睡。
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儿身体的微颤,能闻到她发间那股混杂着血腥与青草的味道。
帐外,传来一阵被刻意压低的急促脚步声。
“主将,副将。”
是亲兵的声音。
苏承锦的眸光动了动。
怀里的人儿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惊醒,她睫毛剧烈颤抖,猛地睁开眼。
江明月抬起靠在他胸口的脑袋,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下一秒便被刀锋般的清明与警惕取代。
她迅速坐起身,看也不看他,径直将散乱的衣襟拢好,又披上一件外袍。
整个动作快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不见半分女儿家的娇态。
她走到营帐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沙哑:“何事?”
帐外的亲兵连忙回话:“启禀副将,营外来了一人,自称有要事求见。”
“是……是白日叛军阵前那个骑白马的少年。”
江明月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身后那个已经坐起身,正慢条斯理整理衣袍的男人。
眼神里,全是询问。
苏承锦对上她的目光,坦然地点了点头。
“应该是来找我的。”
江明月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坦然承认的模样,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像一朵在悬崖边悄然绽放的夜昙。
“这次,不打算瞒着我了?”
苏承锦无奈地笑了笑,走上前,动作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在深夜里有些冰凉。
“走吧,我的皇子妃。”
“一起去看看。”
当苏承锦与江明月并肩来到大营前时,看到的就是一幅剑拔弩张的对峙画面。
苏知恩一人一马,静立在空地中央。
他周围,是几十名手持长枪、神情紧绷的霖州士卒,火光将他的脸映照得沉稳而坚定。
陈亮在一旁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云烈则抱着臂,目光如鹰,不放过苏知恩身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苏承锦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那个在重重包围下,依旧身形笔挺如枪,气度不凡的少年,心中一股暖流淌过。
江明月感受到了他手上传来的力道变化,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知恩也看见了他们。
他的目光在苏承锦的脸上轻飘飘一扫而过,没有停留,像在看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
随即,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江明月身上。
他无视了苏承锦这位大梁九皇子,对着江明月,这个他名义上的敌人,恭恭敬敬地抱拳行了一礼。
“见过江郡主。”
周围的士兵和将领一看,果然是来找江副将的!
江明月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下意识地握紧了苏承锦的手。
苏知恩却像是没看见众人神情的异样,继续用他那清朗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军师有言。”
“明日午时,安翎山顶,他会亲自前来,与江郡主一唔。”
“至于去与不去,由郡主定夺。”
“话已带到。”
说完,他再次对着江明月抱拳,深深行了一礼。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身,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雪夜狮发出一声低沉的长嘶,四蹄翻飞,载着它的主人,如一道划破夜空的白色闪电,消失在浓沉的黑暗里。
来得嚣张。
去得干脆。
只留下一营地面面相觑的士卒,和满腹疑云的将领。
苏承锦看着那道迅速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个臭小子,装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一手养大的小家伙,终于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模样。
营帐内,烛火的芯“噼啪”爆开一星火花。
帐壁上,两道影子被拉扯、交叠,又在摇曳的光里短暂分离。
帐外的喧嚣早已沉寂,可帐内的空气,却比白日血战时更加凝重。
江明月毫无睡意。
她的视线看向书案后的那个男人,他正垂着眼,用一方软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画笔上的狼毫。
“叛军的军师,要见你?”
江明月的声音划破了沉默,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
苏承锦的动作没有停顿,甚至没抬头。
江明月胸口一阵烦闷,她大步走到他身边,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那双凤眸死死盯着他,试图从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挖出蛛丝马迹。
“那个军师,是顾清清,对不对?”
这句话问出口,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除了这个解释,她想不到别的可能。
苏承锦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抬起眼。
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没有她预想的惊讶,更没有被戳穿的心虚,反而漾开了点点笑意。
他放下画笔,伸出手。
在江明月还想追问的瞬间,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
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稳稳落入一个满是清冽茶香的怀抱。
“我的爱妃什么时候傻了?”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语气里的调侃让她耳根发烫。
一抹滚烫的红晕,从她脖颈迅速烧到了脸颊。
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那双铁臂牢牢圈住,动弹不得。
“景州叛乱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清清跟着府兵,又才来了多久?”
苏承锦的声音不高,却像两记闷锤,砸得江明月脑子里嗡嗡作响。
是啊。
时间根本对不上。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江明月脸上火烧火燎,羞恼冲垮了理智,她伸出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卯足了劲儿狠狠拧了一把。
“嘶……”苏承锦抽了口冷气。
“还不是因为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才疑神疑鬼!”
她的声音闷在怀里,透着一股浓浓的委屈。
苏承锦低头,看着怀里这只龇牙咧嘴、亮着爪子的女人,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那他们怎么会突然提出来,想要见你?”
江明月换了个问题,语气依旧不善。
苏承锦抱着她,轻轻晃了晃,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人家不是说,要见江郡主你吗?”
江明月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抬手又想去拧他。
苏承锦笑着抓住了她不老实的手,将那微凉的指尖包裹在掌心。
“好了,不逗你了。”
他的神色认真了几分。
“应该是不想打了。”
江明月愣住了。
“不想打了?”
苏承锦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背细腻的肌肤。
“顾清清之前传过消息,说这群叛军的头领,算是一群有抱负的亡命徒。”
“他们起兵,不是为了烧杀抢掠,更不是为了占山为王。”
江明月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苏承锦的目光变得悠远,穿透了厚重的帐顶,看到了那片烽火连天的遥远北境。
“为了整军备战,抵抗大鬼。”
这个答案,像一块巨石,轰然砸进江明月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为了抵抗外敌,所以起兵造反?这算什么道理?
“那他们直接去投军不就好了?”
“闹出这么一出来,里外不是人,又是为了什么?”
江明月脱口而出,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疯狂的行为。
苏承锦闻言,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能洞穿人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良久。
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气,轻声开口。
“是啊。”
“为了什么呢?”
翌日,午时。
安翎山下的营地,一扫清晨的沉寂,变得热火朝天。
士卒们正在加固营防,搬运粮草,磨砺兵器,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
江明月一身戎装,正在校场巡视。
她手持长枪,不时厉声纠正着士卒们的动作,声音清亮,神情专注。
阳光照在她英气逼人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一层耀目的金边。
苏承锦走到她身边。
“我要去山顶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准确无误地钻进江明月的耳朵。
“你去不去?”
江明月正在指点一名士卒握枪姿势的手,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
目光依旧落在眼前那个紧张得满头大汗的年轻士兵身上。
“既然你还没打算全盘托出,我现在跟去,不是自讨没趣?”
她的语气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自己去吧。”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
“注意安全。”
苏承承锦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在那张因紧绷而显得愈发精致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入手滑腻。
“我的爱妃,当真是深明大义。”
江明月身体一僵,猛地拍开他的手,那双明亮如星的凤眸里,瞬间燃起一簇羞恼的火苗。
她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彻底无视掉他,继续大声训导着眼前的士卒。
苏承锦也不在意,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那份温软的触感。
他转身,对着不远处那个正跟一整只烧鸡较劲的庞大身影招了招手。
“大宝,走了。”
朱大宝三两口将剩下的烧鸡塞进嘴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油光锃亮的手指,迈开沉重的步子,跟了上去。
一人一巨汉,一前一后,向着安翎山顶走去。
安翎山顶。
风很大。
吹得人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山顶之上,只有一块被岁月磨得光滑的巨石,石上刻着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
棋盘旁,一袭白衣的诸葛凡,正独自对弈。
他左手执黑,右手执白,神情专注,天地之间,只剩下眼前这一方小小的棋局。
苏承锦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棋盘上,遮住了半边刺目的阳光。
诸葛凡捏着一枚白子的手,在半空停了一瞬。
他没有抬头。
只是将那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的天元之位,然后才缓缓起身,对着面前的男人,长身玉立,躬身一礼。
“草民诸葛凡,见过九殿下。”
他的声音,温润平和,如山间清风。
苏承锦随意地摆了摆手。
“叫我苏承锦就好。”
他也不见外,大步流星地走到石桌对面,学着对方的样子盘腿坐下。
动作随性,没有半分皇子的仪态。
“不知道诸葛先生此次邀我前来,是要谈什么?”
诸葛凡直起身,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他提起石桌上早已备好的一壶清茶,为苏承锦倒了一杯,青碧色的茶水在粗糙的陶碗里,漾开一圈圈清透的涟漪。
“不是殿下想要见我吗?”
他将茶杯推到苏承锦面前,不答反问。
苏承锦端起茶杯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那个神色平静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诸葛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诸葛凡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了然,带着棋逢对手的欣赏。
“九殿下若是不想见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王超放回来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山顶呼啸的风,似乎都停了。
苏承锦愣了愣。
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清朗,在空旷的山顶之上回荡不休,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诸葛先生,果然是聪明人。”
苏承锦端起茶杯,饮尽最后一口微凉的茶水。
眼中那份激赏,如烈火烹油,再不掩饰。
他看着对面的诸葛凡,对方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番智计上的交锋,不过是友人间的闲谈。
苏承锦放下茶杯。
杯底与石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不知道诸葛先生,有没有兴趣,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问题,直接,坦荡。
如一柄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虚伪的试探。
山顶的风,在这一刻骤然停歇。
只有两人翻飞的衣袂,在无声地鼓动。
诸葛凡端起自己的茶杯,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一口。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
他没有立刻回答。
“九殿下,你忍了十几年。”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玩味。
“此刻,就这么急?”
苏承锦闻言笑了笑,身体懒散地靠回身后的巨石,眼神却锐利得能刺破苍穹。
“人,总不能一直忍下去。”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
其中蕴含的雷霆万钧,却让诸葛凡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凝固。
诸葛凡点了点头。
他放下茶杯,伸手将石桌上散乱的黑白棋子,一颗颗捡起,归入棋盒。
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粗糙的棋子间穿梭,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他将装满黑子的棋盒,推到苏承锦面前。
然后,自己拿起一枚白子,夹在指间。
“殿下可有兴趣,陪草民手谈一局?”
苏承锦看着他,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他从棋盒中拈出一枚黑子,随手落在棋盘一角。
诸葛凡笑了。
他手中的白子紧随其后,落在另一处。
清脆的落子声,在山顶回荡。
“殿下以为,当今这盘棋,该如何破局?”
苏承锦指尖在棋盒里划过,又取出一枚黑子。
“内忧外患。”
黑子落下,声如金石。
“兄长们忙着夺嫡,如疯狗抢食。”
“北境大鬼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南下牧马。”
“西有赵家,南有穆府,看似稳固,实则不过是两根朽木,大厦将倾时,谁也靠不住。”
苏承锦抬起眼,看向诸葛凡:“先生以为然否?”
诸葛凡指间的白子,没有半分犹豫,悍然落下,直接截断了黑子的去路。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真理。
“先攘外。”
“再安内。”
“至于东西,若不臣,则伐之。”
苏承锦笑了,又落一子,试图冲破白子的封锁。
“谈何容易?”
诸葛凡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大鬼精骑,非不可战胜。”
“大梁屡战屡败,不过是失了血性,没了精兵。”
“当年平陵王的铁军仍在时,大鬼的王庭,也愁眉不展。”
苏承锦落子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棋盘上胶着的局势,点了点头。
“是啊。”
“一支精兵,何其难得?”
诸葛凡笑了。
他再次落下一子,白子的阵势愈发厚重,如乌云压城。
“人,是招来的。”
“兵,是杀出来的。”
“大梁腹地,承平已久,人丁兴旺,国库殷实,还怕无人可用?”
“当年顾尚书留下的练兵策,只需稍加改动,便是这世间最顶尖的强军之法。”
诸葛凡见苏承锦只是盯着棋盘沉思,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洞穿人心的力量。
“我观殿下麾下,猛将如云,奇人如雨,唯独缺一个整合天下的大势。”
“只要殿下能去北境,便如蛟龙入海,猛虎归山。”
苏承锦笑了。
他终于落下一子。
黑子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白子厚重的阵势腹地。
“倘若我去了边关,又当如何?”
诸葛凡的目光落在棋盘上,看着那枚如疯魔般突入的黑子,脸上笑意更深。
白子落下,围追堵截。
“三关六城已失,先取滨州。”
“斩闵会,夺兵权。”
“以滨州为根基,内练精兵,外造铁器,高筑墙,广积粮。”
“而后,兵出三关六城,饮马大鬼王庭!”
苏承锦闻言,缓缓点头。
这番话,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他正要落子。
棋盘之上,风云突变!
诸葛凡的白子,抢先一步,落在一个羚羊挂角般的绝妙位置!
苏承锦刚刚突入腹地的那枚黑子,瞬间陷入天罗地网,左右无援,进退维谷,成了一条必死的孤龙。
只听诸葛凡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殿下,两面漏风,内外交困。”
“当如何?”
苏承锦看着棋盘,看着那条陷入死地的黑子大龙。
他沉默了。
许久。
他从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
那枚黑子,没有去救那条看似必死的大龙。
反而,落在了棋盘的另一端。
一个无足轻重,却石破天惊的位置。
“对外,伐。”
“对内,强。”
“不予,便夺!”
随着这十个字落下,棋盘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那条被舍弃的黑子大龙,竟成了引诱白子主力深入的致命诱饵!
而那枚新落下的黑子,则如神来之笔,瞬间盘活了另一片被压制的黑棋,反向对白子形成了包夹之势!
诸葛凡看着这一步棋,眼中骤然亮起骇人的光彩。
他手中的白子,在指间摩挲了许久。
最终。
他将那枚白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最中央——天元之位!
这一子落下,棋盘上所有的杀伐之气,所有的阴谋阳谋,都在这一刻汇聚于此,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质问。
他抬起眼,目光灼灼,死死地盯着苏承锦。
“反不反?”
苏承锦笑了。
他伸出手,同样拈起一枚黑子。
他的手指,在棋盘上方悬停。
最终,那枚黑子,没有落在任何一处杀伐之地。
它轻轻地,落在了白子大龙最核心的阵眼之中。
看似自投罗网。
却让整片杀气腾腾的白棋,瞬间变得滞涩、凝固,动弹不得。
“父子和睦,儿替父征。”
“兄弟相残,清君保全。”
棋局,结束。
黑子,以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赢了。
诸葛凡看着棋盘,看着那枚落在自己阵眼之中,彻底改变了棋局性质的黑子。
他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
对着苏承锦躬身行礼。
苏承锦也站起身,还了一礼。
诸葛凡直起身,脸上挂着那温和的笑意。
“不知殿下,可敢随草民进城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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