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至。
天际最后一抹残阳被远山吞没,留下大片浓郁的青紫色。
官道上,陈亮麾下的步卒拖着沉重的步伐,宛如一条疲惫的伤龙,缓缓向霖州城挪动。
甲胄的碰撞声有气无力,每个人的脸上都混合着血污与尘土,眼神黯淡。
这是一场惨胜,胜利的滋味被浓重的疲惫与屈辱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越是靠近霖州城,陈亮心头的烦躁就越发浓重。
城墙上,火把烧得通明,将士卒的身影拉得老长。
那些守城的兵卒,腰杆挺得笔直。
城内没有预想中的死寂与恐慌,反而透着一股奇异的喧闹。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混杂着烤肉香气与劣质酒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陈亮瞳孔一缩。
城内的景象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士卒们三五成群地围着篝火,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恐惧,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们高声说笑着,用力拍打着同伴的肩膀,破了口的酒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满脸油光的士兵看到陈亮,眼睛一亮,踉跄着跑了过来。
“陈将军!您回来了!”
那士兵的嗓门洪亮,脸上满是崇拜。
“您是没瞧见!今儿个早上,何将军他……他神了!”
陈亮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说什么?”
“何将军!”
那士兵兴奋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何将军他,带着咱们,把那五千叛军给打跑了!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陈亮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何玉?
那个听到打仗就两腿发软,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裤裆里的肥猪?
他打退了五千叛军?
陈亮松开手,目光扫过周围。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同样的亢奋与狂热,没有半分作伪。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攫住了他。
他不再理会那个手舞足蹈的士兵,大步流星,朝着府衙的方向走去。
府衙正堂,灯火通明。
苏承锦正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气,神态悠闲。
一旁,霖州知府陆文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最让陈亮火冒三丈的,是何玉。
那个死胖子,此刻竟人模狗样地坐在主位之下,挺着他那滚圆的肚子,双手按在膝上,努力摆出一副沉稳威严的姿态。
陈亮的怒火在胸中轰然炸开。
“何玉!”
他带着一身血气与风尘闯入,甲胄铿锵作响,声音如同炸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玉肥硕的身躯明显一颤,但很快又稳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怒气冲冲的陈亮,脸上竟挤出一丝从容。
“陈将军,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竟出奇的平稳。
“此战辛苦。”
陈亮被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气得发笑。
“辛苦?”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何玉的鼻子。
“我问你,城外的兵卒说你打退了叛军,是你吗?就凭你?”
何玉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苏承锦那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让他强行镇定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说辞娓娓道来。
“不错。”
“正是末将。”
陈亮愣住了。
何玉非但没有否认,反而一脸的理所当然。
“叛将曹闰,有勇无谋,骄纵轻敌。”
何玉的声音越来越顺畅,仿佛他真的就是那个运筹帷幄的沙场宿将。
“末将不过是略施小计,命一百精锐由地道绕至敌后,扬尘呐喊,以为疑兵。”
“再以重赏激励士卒,于城门设伏。”
“那曹闰果然中计,见我军‘援兵’已至,阵脚大乱,仓皇逃窜,又一头撞进了我设在霖安小道的伏击圈。”
“此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敌近两千。”
他说得对答如流,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找不出一丝破绽。
陈亮彻底懵了。
地道?疑兵?重赏?埋伏?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听着……竟然他娘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这话是从何玉嘴里说出来的。
这比亲眼看见母猪上树还要离奇。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承锦。
九皇子殿下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陈将军,何将军今日居功至伟,实乃我霖州之幸。”
苏承锦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若非他力挽狂澜,霖州城危矣。”
陈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看苏承锦,又看看何玉。
何玉被苏承锦这么一夸,整个人都飘了起来,他挺起胸膛,脸上泛着油光,竟还带上了一丝高人风范。
“殿下谬赞。”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皆是末将分内之责。”
陈亮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胖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他戎马半生,自认看人不会有错。
何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可现在,这个懦夫,成了别人口中的“名将”。
而他自己,带着士卒,却打了一场憋屈至极的惨胜。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混杂着无尽的荒诞,将他彻底淹没。
府衙正堂,灯火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悠长。
空气里浮动着一股奇异的焦灼。
堂外是士卒们狂放的欢呼与烤肉的香气,堂内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陈亮像一头斗败的公牛,浑身浴血,甲胄歪斜,颓然地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空洞,写满了被颠覆的认知。
江明月端坐于椅上,银亮的甲胄与她冰冷的脸色形成了鲜明反差。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也问过了。
从守城的兵卒,到吓破了胆的民夫,甚至连霖州知府陆文,都被她单独叫来问过话。
所有人的说辞,都与何玉那个胖子所言,大差不差。
仿佛那场胜利,真的就是他一手缔造的奇迹。
云烈站在江明月身侧,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他那张素来古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可紧抿的嘴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作为长风骑的统领,京城的精锐,他被迫要承认一个草包懦夫,打出了一场他都未必能轻易复刻的守城大捷。
这比战败更让人难以接受。
江明月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都坐吧。”
陈亮身形一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明月揉了揉发紧的眉心,目光扫过众人。
“不管过程如何,霖州城守住了,这是事实。”
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荒诞的结果,将话题拉回正轨。
“现在,商议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陈亮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抗拒。
“还商议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
“副将,你带我们去安临,我们死了一千多弟兄,才勉强打退了叛军。”
“我手下那些兵,是什么货色,我比谁都清楚。”
“他们现在连刀都快握不住了。”
“再打,就是去送死。”
云烈也在此刻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现实上。
“陈将军所言不差。”
“我军新胜,敌军亦是新败,双方都需要时间休整。”
“霖州军兵卒体力早已透支,士气虽因胜利而高涨,但这种士气很脆弱,一旦再遇挫折,便会立刻崩溃。”
“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加固城防,好生休养,以逸待劳,静待叛军下一步的动作。”
他主张坚守。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合乎兵法的选择。
江明月握着扶手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不甘心。
“我不同意。”
她的声音清冷,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我们连胜两场,士气正盛,为何要停下来给叛军喘息之机?”
“正该趁他病,要他命,主动出击,彻底将他们击溃!”
陈亮霍然起身。
“副将!你这是让弟兄们去送死!”
“霖州军能打成什么样,你还没看清楚吗?离开城墙,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我不同意!”
江明月美眸中燃起怒火,针锋相对。
“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血,没尝过胜利的滋味!”
“现在他们尝到了,也拿到赏银了,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只要我们能继续赢下去,他们就会变成真正的狼!”
大厅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承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一声轻响,不大,却让所有争吵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的身上。
苏承锦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论,不过是窗外的几声鸟鸣。
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踱步到地图前。
霖州军确实疲惫不堪。
这一点,云烈和陈亮没有说错。
靠着银子和一场莫名其妙的胜利吊起来的士气,也确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可富贵险中求。
这些叛军,绝非寻常流寇。
他们的战法,他们的纪律,还有那个叫诸葛凡的,那番“为天下百姓杀出一条活路”的言论。
苏承锦的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探究欲。
他必须亲眼去看看。
看看这群反贼,究竟是何方神圣。
也看看这群被银子喂饱了的霖州兵,究竟能爆发出怎样的血性。
他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江明月的脸上。
那张俏脸上,写满了不服输的倔强。
苏承锦忽然笑了。
“我同意江副将的看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云烈和陈亮同时看向苏承锦,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
江明月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总是和自己唱反调的家伙,这次竟然会站在自己这边。
一直装死的陆文与何玉,听到苏承锦的话,立刻精神一振。
他们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死里逃生的庆幸,以及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赌了!
跟着九殿下,才有活路!
何玉那肥硕的身躯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之敏捷,与他平日的笨拙判若两人,他挺着滚圆的肚子,双手负在身后,努力模仿着说书先生口中那些名将的派头。
“殿下英明!”
何玉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仿佛早上在城墙上指挥若定的正是他本人。
“末将也认为,当乘胜追击!兵法有云,一鼓作气!我军如今士气如虹,岂能给那帮反贼喘息之机?正该以雷霆之势,将其一举荡平!”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自己都快信了。
一旁的陆文也连忙起身,对着苏承锦深深一揖,言辞恳切:“殿下,何将军所言甚是,下官虽不懂兵法,却也知晓民心士气,如今将士们刚尝到胜果,又得了重赏,正是嗷嗷叫着要挣前程的时候,若此时龟缩城内,岂不寒了将士们的一腔热血?”
一时间,满堂的局势变得无比诡异。
陈亮瞪着眼,死死盯着侃侃而谈的何玉和陆文,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他娘的,一个花钱买官的草包,一个拨算盘的知府,现在倒开始教起自己这个在刀口上舔血半辈子的人怎么打仗了?
平日里最是主战,恨不得天天跟人操练的陈亮与云烈,此刻成了坚定的主守派。
而那个胆小如鼠的何玉,贪财怕事的陆文,还有那个懒散避战的九皇子,竟成了主战派。
这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随着江明月拍板定下后日出兵,一场诡异的军事会议终于结束。
陈亮和云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与荒唐,他们想不通,平日里最是懒散避战的九皇子,为何这次会如此激进。
苏承锦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目的既已达到,他便起身,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悠哉悠哉地踱步离开。
回到屋子,他关上门,屋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
“苏十。”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翻窗而入,单膝跪地。
“告诉清清,叛军第一波攻势已退,后日,大军将兵发景州。”
“是。”
黑影领命,再次融入夜色,悄然离去。
苏承锦走到窗边,望着天上的那轮弯月,脑中思绪万千。
这种依靠人力传递消息的方式,太慢,也太被动,一旦战事胶着,便是致命的短板。
他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感觉浑身都透着一股疲惫,今日这一番算计,耗费的心神远比打一场仗要多。
“来人,备热水。”
很快,婢女便将热水添好,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房间的轮廓。
“殿下,可以更衣了。”
“嗯,你出去吧,不用伺候。”
苏承锦挥了挥手。
婢女低头称是,恭敬退下。
苏承锦褪去衣物,整个人滑入温热的水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将身体的掌控权交给热水,脑子却依旧在飞速运转。
大鬼的养鹰人……
白知月在京中如何了?
还有清清她们……
想着想着,一股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他竟在木桶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无人应答。
身披银甲的江明月站在门外,柳眉微蹙。
里面灯火通明,怎么会没人?
睡着了?
她心中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探究,鬼使神差地推开了房门。
书案处空无一人。
她转过头,往里室走去,刚绕过屏风,脚步便猛地顿住。
只见苏承锦赤着上身,闭着眼,正靠在木桶中,水面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烛光下,水珠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肩背缓缓滑落。
江明月的脸颊瞬间腾起一股热意,烧得她耳根都发烫,连忙转身就要离开。
“铿……”
她动作太急,身上的甲胄叶片相互碰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水声微动,苏承锦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那道僵在原地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与玩味。
“爱妃,这就要走了?”
江明月摸着发烫的脸,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声音都有些发紧:“你……你继续,我什么都没看见。”
身后传来一阵水流声响。
苏承锦已然起身,随手里衣穿好,走到她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这个时辰过来,看来爱妃是不打算让本皇子独守空房了?”
江明月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只觉得那股热意顺着手腕一路烧到了心底,她又羞又恼,用力想把手抽回来,却没能挣脱。
她绯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索性走到一旁,自顾自地开始卸甲。
“你今日怎么会同意出兵?”
苏承锦好整以暇地靠在柱子上,双手环胸,目光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她卸下戎装的模样,嘴里却答非所问。
“我若拒绝,你定要与我争辩,到时候惹恼了爱妃,今晚我不是又得独守空房。”
说着,他脸上竟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情,还抬手在眼角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那样子,活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小媳妇。
江明月将沉重的甲胄一件件卸下,看着他这副做作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她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一身干净的里衣,回头见苏承锦还杵在那儿,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你还打算继续看下去?”
苏承锦一脸的失望,边往外走边小声嘀咕。
“看看怎么了。”
随即,他朝门外喊了一声,让婢女给江明月也备好热水,自己则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里屋躺到了床上。
很快,热水备好。
江明月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一身的疲惫与血气仿佛都被这暖意冲刷带走。
她靠在桶壁,脑子里乱糟糟的。
白日血战的凶险,议事厅里荒唐的争执,还有眼前这个男人……
他时而懒散得让人火大,时而又体贴得让人心慌。
尤其是他方才那番胡搅蛮缠的歪理,虽是调侃,却让她心底某个地方,莫名地又软了一下。
床榻上,苏承锦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双眼,见她从屏风后走出,目光便再也挪不开了。
水汽氤氲,将她平日里英气的轮廓柔化了几分,褪去一身冰冷甲胄,只着单薄寝衣的江明月,宛如一块被月光浸润的暖玉。
“平日看你舞刀弄枪,一身戎装裹得严实,险些错过了这般光景。”
苏承锦懒洋洋地开口,眼里的欣赏毫不掩饰。
“现在想想,当初没同意退婚,确实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明智的决定。”
江明月脸上刚褪下的红晕“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她快步走到床边,瞪了他一眼,伸手推了推他的身子。
“往里去。”
苏承锦非但没动,反而促狭地笑了起来:“还是爱妃睡里面吧,我怕你掉地上,万一摔坏了,我跟谁说理去?”
旧事重提,江明月又羞又气,回想起那日清晨的窘态,脸上烫得更厉害了,她伸出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苏承锦“嘶”了一声,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笑着往里挪了挪。
江明月这才满意,吹熄了灯,在床榻外侧躺下,拉过被子,背对着他。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床榻微微一沉,随即,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
江明月的心跳漏了一拍,身体不自觉地有些僵硬。
一只手臂试探着环了过来,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她没有动,也没有拒绝。
那只手似乎受到了鼓舞,开始不怎么安分起来,顺着寝衣的边缘,缓缓向上游移。
温热的掌心所过之处,仿佛燃起了一串细微的火苗。
就在那只手即将抵达柔软的山峰时,江明月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翻身,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别闹。”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听起来更像是没什么威慑力的嗔怪。
苏承锦低低地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交握的手传了过来。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想象出他此刻那副得意又无赖的模样。
僵持片刻,江明月终究是先软了下来,声音低得如同蚊蚋。
“等……回京之后……”
“好。”
苏承锦的回答干脆利落,那只手也规矩了下来,只是顺势将她整个人搂得更紧了些,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他身上很暖,怀抱坚实,鼻息间满是令人心安的气息。
江明月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能看到他手背上几道清晰的划痕,那是下午,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她疼得受不了,指甲无意识嵌进去留下的。
他当时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化开,酸酸的,又有些甜。
她将自己的手,轻轻覆在那几道伤痕上。
身后的人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已经睡去。
江明月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竟出奇地没有感到一丝紧张,双目渐渐发沉,缓缓睡去。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江明月呼吸平稳,已然熟睡。
黑暗中,苏承锦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眸中没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怀中人安睡的侧脸,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穿透了这间屋子,落向了远方叛军的营地。
诸葛凡,让我看看接下来你要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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