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时一刻,房门被叩响。
苏承锦睁开惺忪睡眼,开门便见白知月端着食盘立在门外。
“天还没亮透呢。”
看着只着里衣的苏承锦,白知月脸颊微红,却也未多言,径直将食盒放在桌上:“今日你不要进宫?早朝都快散了。”
苏承锦拿起一个包子,毫无形象地边吃边嘟囔:“这日子可真够累的,全年无休。”
白知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他嘴里冒出的怪话早已习惯,反正也听不懂。
苏承锦叼着包子看她:“吃过了?”
她点了点头。
苏承锦便不再多言,三两口解决掉包子,打了个饱嗝:“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
苏承锦一听,回笼觉是睡不成了。他刚站起身,白知月已拿着叠好的衣衫递到面前。
苏承锦眉头一皱,从她手中拿过衣服,转而伸手捏了捏她光滑的脸颊:“我这没那么多规矩,别总做这些丫鬟的活儿。”
看着穿戴整齐的苏承锦,白知月眉眼弯弯,上前替他理了理衣领,声音轻柔:“知道了。”
苏承锦见她这副乖巧模样,忽地坏笑:“怎么,这是打算献身给本皇子?”
白知月毫无羞态,反而顺势靠进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颈,吐气如兰:“你敢吗?”
苏承锦由她靠着,手臂也环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低声道:“我怕你不敢。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君子。”
二人静静相拥,呼吸与心跳交织。
终究是女儿家,白知月的脸颊逐渐绯红,先败下阵来,轻轻推开苏承锦,脱离他的怀抱,眼波流转,不敢与他对视,故作镇定:“懒得理你。”
苏承锦心中暗笑: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想起一事:“对了,跟老卢说,苏承武那边,狠狠宰一笔。”
白知月脸上的红晕褪去,恢复了那份妩媚,轻笑道:“知道了。”
苏承锦来到院中,两个小家伙正练得起劲,谁也不服谁,倒显得他和关临两个大人格格不入。
时辰差不多了,苏承锦乘车来到平陵王府,老夫人和江长升已带着江明月在府门前等候。
江明月一身红色儒裙,少了些平日的英气,多了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苏承锦,一身青白条纹锦袍,衬着那张本就俊美的脸,确有几分夺人心魄的魅力。
她甩了甩头,低声啐了一句:“绣花枕头。”
苏承锦只是笑了笑,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
老夫人笑呵呵地应着,眼神里满是满意,拉着他的手不愿放开,声音慈祥:“今日入宫,多加小心,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苏承锦点头,轻拍老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老夫人又转向江明月:“明月,进了宫要懂分寸,多听殿下的话。”
江明月一愣,满脸委屈:“祖母!他一个连朝堂都没上过几次的家伙,他听我的还差不多!”
老夫人不再接话,只拍了拍苏承锦的手,示意他们上车。
苏承锦对江明月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明月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先上了车。
苏承锦摇摇头,再对老夫人行了一礼,方才离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老夫人轻声呢喃:“平陵王府能给你的势有限,往后的路,终究要靠你自己走。”
马车内,二人相对无言。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江明月,她死死盯着苏承锦,恶狠狠地问:“说!你给我祖母灌了什么迷魂汤!”
苏承锦挑眉,手指在膝盖上轻敲两下,语气悠闲:“许是本皇子天生就讨长辈喜欢呢?”
他侧头看向江明月,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揶揄。
江明月被他这副欠揍的模样气得胸口起伏,到底还是忍住了火气,冷哼一声别过脸:“到了宫里,说话注意点,别让我跟你一起丢人。”
苏承锦顺从地点头:“好的。”
他这副模样,反倒让江明月一拳打在棉花上,气也散了几分。
很快,马车抵达宫门。
二人徒步走向大殿,殿内早朝已毕,酒席罗列。
苏承锦左右打量,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座大殿,正好与记忆中的太和殿做个对比。
梁帝端坐龙椅,明黄龙袍威严赫赫,但清明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疲惫。
苏承明和苏承瑞分坐左右,离龙椅最近。
苏承锦一眼扫去,只看到百官末席处有一个空位,看来那就是自己的位置了。
江明月正要带他过去,苏承锦却握住她的手,径直走向使团的预留席位,一屁股坐下,一副不打算挪窝的架势。
江明月又羞又愤,这个蠢货在干什么!他不知道那是给使团坐的吗?
苏承明与苏承瑞见状,皆摇头暗笑,这个老九,果然上不得台面。
梁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老九,你在做什么!”
苏承锦故作茫然地环顾四周,见众人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连忙起身:“父皇恕罪,儿臣不知做错了何事?”
对面酒席一人立刻起身:“九殿下,您所坐乃是大鬼使团之位,于礼不合。”
苏承锦看着此人,心想这便是礼部尚书周卞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苏承明,对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苏承锦笑了:“这位大人是?”
“在下礼部尚书周卞。”
苏承锦闻言,眼中戏谑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懒散却暗藏锋芒:“原来是周大人,失敬。本皇子初来乍到,宫里的规矩,确实得慢慢学。”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卞,又若有若无地瞥向苏承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过,周大人提醒得对,礼数不能乱。”
“只是这大鬼使团的位置……啧,坐着倒比我那末席舒服不少。”
此话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僵。
江明月在一旁快急疯了,低声咬牙道:“苏承锦,你能不能别丢人现眼!”
她伸手去拽他的袖子,却发现他纹丝不动。
苏承瑞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轻视,笑着开口:“九弟,你这性子……当真是率真。”
“父皇,此等小事,不必追究了吧?九弟初入宫闱,难免不懂规矩。”
这话看似解围,实则暗含嘲讽。
梁帝皱眉,正要发作,却听苏承锦看向周卞问道:“周大人,那么我想请教,我大梁礼法中,臣子见皇家子孙,需行何礼?”
周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噎住,下意识挺直腰板,官腔十足地答道:“回殿下,大梁礼法有记,百姓见皇子需叩拜,官家子弟见之躬身,朝堂官员则行作揖礼。”
他脸上带着几分自得,像在教导一个顽童。
苏承锦听完,“哦”了一声,拖长了音调。
目光从周卞的脸上慢悠悠滑过:“那本皇子就奇怪了,你将我的位置,安排在了何处?”
“自然是末……”周卞话未说完,猛然想到了什么,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惊愕地看着苏承锦。
苏承锦依旧笑呵呵的:“周大人怎么不说了?”
“那我替大人说吧,你将本皇子的位置,安排在百官之后的末席,是哪条礼法所记?”
苏承锦不给他辩驳的机会,声音陡然拔高:“本皇子久居宫外,不识规矩,误坐了席位,是为无心之失!”
“可你周卞,身为掌管天下礼法的礼部尚书,明知礼数,却对皇子当面不拜,更在面见外邦使团的场合,将皇子之位设于百官之后!”
“周大人,你倒是说说,你是想让外邦使团看我大梁的笑话,还是说你这礼部尚书,根本不懂礼法!”
“亦或者,你看本皇子不顺眼,故意为之?”
一番话如连珠炮般砸下,字字诛心,大殿内死寂一片。
最后一问,更如悬顶之刀,让周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梁帝没有看周卞,反而眯起眼,打量着这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九皇子。
周卞额上冷汗直流,喉咙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承锦的话,不仅将他逼入礼法失当的死角,更暗指他存有私心,意图羞辱皇子。
这罪名一旦坐实,他这尚书之位便到头了。
殿内百官屏息。
梁帝不带感情的声音响起:“老九此言,倒有几分道理。”
“久未入宫,反倒比某些人更知礼法,确有几分皇子风范。”
苏承锦心中一动。
这老狐狸开始怀疑我了。
他连忙收敛神色,眼神慌乱地偷瞄了苏承明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做出一副心虚的模样。
梁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哼,不经意地扫了苏承明一眼。
果然是这小兔崽子在背后教唆,想借机打掉周卞。
而苏承明则一脸无辜,心里暗骂。
这王八蛋看我做什么?
苏承锦低着头,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
“周卞,你可知罪?”
梁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周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臣知罪!臣身为礼部尚书,未能及时察觉席位布置于礼不合,有失察之罪,请圣上降罪!”
苏承锦暗笑,朝堂上果然没一个蠢货。
这家伙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蔑视皇室”的大罪,只认一个“失察”,不过,对自己而言也够了。
梁帝点头:“礼部尚书周卞,玩忽职守,有违礼法。”
“念在使团将至,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臣,谢主隆恩!”
“周卞,去,把老九的位置挪到前面来。”
周卞如蒙大赦,颤巍巍地应了声“遵旨”,亲自指挥内侍将交椅搬到了百官前列,与几位重臣并排。
苏承锦带着还处在震惊中的江明月入座。
见她还愣着,苏承锦在她眼前挥了挥手,低声笑道:“发什么呆呢?”
江明月回过神,满眼狐疑地盯着他:“说,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苏承锦故作无辜:“不能是我自己想的?”
“你?你连朝堂都没来过几次,认得几个官员?礼法这种东西你懂?你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苏承锦心中暗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苏承明教的。”
江明月这才了然。
早就听闻二皇子与大皇子在朝中斗得水深火热,苏承明借苏承锦这把刀打压周卞,若真能将其拉下马,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可就成了两派争夺的肥肉。
她轻哼一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我就知道你没那个脑子!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看着江明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苏承锦很想捏捏她气鼓鼓的脸,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在这大殿上被揍,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苏承锦刚坐稳,一块点心还没送到嘴里,便见内侍总管白斐快步走到梁帝身边,附耳低语。
梁帝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宣。”
“宣——大鬼使团觐见!”尖锐的声音划破大殿。
一行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者大步走入,为首之人身材高大,满脸虬髯,眼神如狼,步伐沉稳中透着一股野性与挑衅。
他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个个神色倨傲,双手空空,显然并未携带贡品。
苏承锦眯起眼,打量着为首的男子。那人身上散发的冷冽气场,让殿内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于他。
“大鬼使臣百里图,见过大梁皇帝。”
为首的百里图声音粗犷,带着异域口音,所谓的行礼,也只是略微低了低头,眼中满是肆无忌惮与不屑。
梁帝端坐龙椅,面无波澜,淡淡开口:“百里图,此番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回皇帝陛下,我国此次前来,是想与贵国做一笔交易。”
梁帝不语,静待下文。
百里图嘴角扯出一抹充满挑衅的笑意,声音低沉:“我方愿以五千匹战马,换贵国三百万石粮食。”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痴心妄想!五千匹马就想换三百万石粮?这算盘打得真响!”
“蛮夷就是蛮夷,异想天开!”
苏承锦却皱起了眉,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梁帝面色一沉,语气带着怒意:“安静!”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梁帝死死盯着百里图:“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百里图闻言不怒反笑,用一种近乎轻蔑的眼神看着龙椅上的皇帝,语气轻佻:“皇帝陛下息怒,若贵国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商量。”
梁帝脸色铁青,强压怒火。
他深知大梁边关屡遭大鬼袭扰,死伤惨重,此刻再起刀兵,只会让局势更加糜烂。
“百里图,拿出你们的诚意来。”
梁帝的声音低沉,充满压迫。
百里图笑了,终于说出了真正的目的:“三关六城,一个地方,换一百万石粮食。”
“轰!”
“三关六城”四个字,如同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朝堂上掀起滔天巨浪。
那是大梁心中一根拔不掉的刺,如今竟被敌人拿来当做交易的筹码,屈辱感瞬间引爆了整个大殿。
江明月呼吸一滞,玉手紧握成拳,眼神死死钉在百里图身上,那目光恨不得将他就地凌迟。
苏承锦感受到她的颤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急促的呼吸稍稍平复,她瞪了他一眼,将手抽了回来。
“狂妄!三关六城乃我大梁故土,岂容尔等蛮夷拿来交易!”
“杀了他!陛下,此等辱国之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就在这时,安国公萧定邦缓步出列,立于殿中,目光如炬,声若洪钟:“三关六城,我大梁,迟早会亲手拿回来!”
他转向龙椅,猛然下跪:“臣萧定邦请旨,愿为前驱,率我大梁将士,血战边关,收复失地!”
他声震四野,姿态激昂,引得一众武将热血上涌,纷纷附和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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