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落下的“咔哒”声,像最终的审判,将林序与那个被称为“家”的空间彻底隔绝。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几分钟,或许只有几秒钟,他像一尊石雕般一动不动,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父母的脚步声在客厅里窸窣作响,夹杂着压得更低的、无法听清的交谈。他们是在做最后的准备?还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献祭”感到一丝不安?林序强迫自己停止这些无谓的猜测,生存的本能正在迅速压倒被背叛的刺痛。
他不能被那杯水放倒,这是他们计划里的关键一环。他们期待一个沉睡的、毫无反抗能力的祭品。那么,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
林序的目光在狭小房间的黑暗中逡巡。一张吱呀作响的破床,一个空荡荡的旧木箱,还有墙角堆着的几个蒙尘的杂物袋——这就是他十八年人生的全部。逃亡,他需要武器,需要工具,需要……一个计划。
他首先悄无声息地挪到床边,从单薄的褥子底下摸出一块边缘磨得锋利的金属片。这是他很久以前从一块废弃的机器外壳上偷偷掰下来的,一直藏着,像一只谨慎的野兽藏着自己的爪牙。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然后,他趴下身,耳朵紧贴地面,试图判断父母的位置。声音似乎移向了厨房的方向。地窖的入口,就在厨房那块松动的地板下面。他们是在提前清理场地吗?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不行,必须立刻行动。等待只会让恐惧吞噬理智。他们的计划是在他“沉睡”后动手,那么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之窗。
林序像猫一样踮起脚尖,移动到那扇被木板封死的窗户前。他尝试用力推了推钉死的木板,它们纹丝不动,显然被从外面加固过。此路不通。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房间的门上。唯一的出口。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一把老旧的挂锁。他记得那种锁的结构,如果有一点坚硬的铁丝,或许能撬开……他迅速在杂物袋中翻找,却一无所获。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梦呓。
“哥哥……”
是小茹!
林序的身体瞬间僵住。妹妹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用求生欲构筑起的坚硬外壳。那个他们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的、用他的命去换的小茹。他们要他死,是为了让她活。那她现在呢?她知不知道,明天早晨醒来,她最喜欢的哥哥就会变成……配额?
一个疯狂、可怕,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猛地攫住了他。
带走她。
趁着父母还在准备,趁着夜色深沉,带着小茹一起逃!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战栗。带上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世界里逃亡,无异于自杀。她会哭闹,会拖慢速度,会让他们暴露的风险成倍增加。这太不理智了,这违背了所有生存法则。
可是……如果留下她,让她在这个以吞噬亲人为常态的家里长大,让她在未来某一天,或许也面临同样的抉择,或者变得和父母一样麻木……那和现在杀了她,又有什么区别?
林序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和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在激烈搏斗。他想起小茹把最后一点合成饼干碎屑偷偷塞给他的样子,想起她那双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过大的、却总是清澈的眼睛。
他不能把她留给这对即将双手沾满儿子鲜血的父母。他不能。
决心已定,行动便有了方向。他需要先打开这扇门。暴力破门会惊动他们,唯一的机会是撬锁。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块锋利的金属片,太厚了,不合适。他的视线扫过房间,最终定格在床头那个破木箱上。他摸索过去,手指在木板接缝处抠弄,终于,找到了一根用来固定的、稍微有些韧性的旧铁丝。他小心翼翼地将其掰直,虽然细弱,但或许能派上用场。
就在他准备尝试撬锁时,客厅里父母的对话声又隐约传了进来。
“……让他安稳睡吧,别……别让他害怕……”是母亲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哼,妇人之仁!”父亲低斥道,“动作快点,配给中心天亮前就要清点……”
他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林序深吸一口气,将铁丝的一端弯成一个小钩,屏住呼吸,将其慢慢从门缝底下探了出去。他看不见,全凭手指的感觉和对那把老旧挂锁模糊的记忆摸索着。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他却不敢眨眼。
金属与金属之间发出极其细微的刮擦声。一下,两下……他感觉铁丝的前端触碰到了锁舌。他轻轻拨动,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咔。”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
锁舌弹开了!
林序稳住狂跳的心,轻轻拉动门把手。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条缝隙。昏暗的客厅光线透了进来,夹杂着厨房方向更清晰的动静。
自由近在咫尺,但他现在不能独自冲向那扇大门。
他像一道影子,侧身滑出房间,轻轻带上门,让它保持着虚掩的状态。他的目标,是走廊尽头小茹的房间。父母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厨房,客厅空无一人。
他踮着脚,每一步都踩在记忆中最不会发出声响的位置,快速移动。终于,他来到了小茹的房门口。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
小床上,小茹蜷缩着,睡得并不安稳,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林序的心猛地一抽。他快速扫视房间,抓起一件小外套,又从一个罐子里抓了一把看起来能存放的、类似植物根茎的干粮塞进口袋。
然后,他俯下身,轻轻捂住小茹的嘴,在她惊醒睁大眼睛的瞬间,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小茹,别怕,是哥哥。我们玩个游戏,悄悄的,不能出声,好不好?”
小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恐惧,但她对哥哥有着本能的信任,轻轻点了点头。
林序将她连同薄毯一起抱起,小茹的身体轻得让他心疼。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客厅,打开大门。
然而,就在他抱着小茹,刚刚踏出房门,迈向客厅的阴影时——
厨房的门帘,“哗啦”一声被掀开了。
父亲林卫国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了出来。他的目光,恰好与怀抱妹妹、僵在客厅中央的林序,撞了个正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父亲脸上的惊愕迅速转为一种被触犯领地的、野兽般的狰狞。
“你……”父亲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你怎么会……”
林序抱紧了怀里瑟瑟发抖的小茹,他知道,谈判和哀求都已无用。狩猎提前开始,而他现在,怀里还抱着一只需要保护的、沉睡的羔羊。
退路已断,唯有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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