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被正式拘留了,罪名是冒用他人身份信息。他像是认命了一般,没再做什么激烈的反抗,只是眼神更加空洞,偶尔望向窗外时,流露出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和深深的疲惫。对他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但围绕“李志强”这个身份的调查,却刚刚进入深水区。
林宸站在支队会议室的白板前,上面已经贴上了几张照片和写满了关键信息的便签。左边是真正李志强七年前略显青涩的证件照,右边是现在王磊面容憔悴的照片,中间用红色的笔大大地画了一个问号。两条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在白板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猛端着他的大茶杯走了进来,看着白板咂了咂嘴:“啧,这俩人说像吧,细看又不像。王磊这小子,倒是把‘李志强’这个身份经营得挺扎实,要不是那场倒霉的剐蹭,估计还能一直安稳下去。”
“安稳?”林宸头也没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白板上的信息,“建立在另一个人凭空消失基础上的安稳,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
“这倒是。”张猛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陈队刚才来电话,东山省清源市那边已经把当年李志强失踪案的电子卷宗发过来了,我让思妍去接收整理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正说着,赵思妍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叠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了进来。她今天扎了个利落的马尾,显得干劲十足。
“陈队,张哥,林宸,”她打了个招呼,将电脑连接上投影仪,很快,白板上方投射出卷宗的扫描件和一些她整理出的数据图表。
“这是李志强失踪案的原始卷宗,”赵思妍指着投影,“李志强,男,失踪时二十二岁,东山省清源市李家镇人。家庭情况普通,父母都是镇上的普通职工,他是独子。据卷宗记录,七年前,他跟随一个同乡的包工头,前往南方沿海的江州市一个建筑工地打工。大约在到达江州市三个月后,他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卷宗里附有当时李家镇派出所和江州市警方沟通的记录。江州警方接到报案后,也曾进行过调查。但线索极其有限。工地包工头表示,李志强干了一段时间后,某天晚上收工后离开工棚,就再也没回来,他的个人物品也都还在。工友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由于当时工地管理混乱,人员流动性大,加上没有发现任何涉及犯罪的证据,调查最终以“疑似自行离走,下落不明”结案,列入了失踪人口档案。
“自行离走?”张猛皱起眉,“一个刚出来打工没多久的年轻人,身上没多少钱,工钱也没结,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连行李都不要了?”
“这也是当年调查的疑点之一。”赵思妍切换了画面,显示出她做的数据分析图,“但当时缺乏更深入的调查方向。而且,关键是时间点。”
她强调了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李志强失踪大约半年后。
“看这里,”赵思妍调出了王磊,也就是冒牌“李志强”的社会活动轨迹起点,“根据王磊的供述和他留下的记录,他是在李志强失踪大概半年多以后,在江州市的某个城中村,从‘老猫’手里买到的身份。然后,他很快就离开了江州市,来到了我们这里,并用‘李志强’的身份开始了新生活。”
时间线上,李志强的“消失”和王磊的“登场”,衔接得近乎“完美”。中间那半年多的空白期,像是一条幽深的隧道,连接着一个人的彻底湮灭和另一个人的悄然重生。
“这个‘老猫’,是关键中的关键。”林宸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他不仅提供了身份,而且选择了一个‘安全’的、几乎不会被人追究的身份。他如何确定李志强‘回不来’了?是巧合,还是……他根本就知道李志强为什么回不来?”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三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沉重分量。如果老猫知道李志强回不来的原因,那意味着他很可能与李志强的失踪有直接或间接的关联。这就不再是简单的身份冒用,可能牵扯到更严重的罪行。
“思妍,关于那个‘老猫’,有什么进展吗?”林宸问道。
赵思妍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奈:“根据王磊提供的模糊信息——南方沿海城市江州市,某个城中村,绰号‘老猫’——我们在相关系统里进行了排查。但信息太模糊了,江州市类似的城中村有好几个,流动人口数量庞大,绰号叫‘老猫’或者类似称呼的人可能不止一个。而且事隔多年,排查难度很大。我已经尝试在旧有的案件库和线人信息里进行交叉比对,暂时还没有明确目标。”
这是一个难题。茫茫人海,找一个只存在于王磊模糊记忆中的、连真名都不知道的神秘人物,无异于大海捞针。
“看来,从‘老猫’这条线直接突破,短期内希望不大。”张猛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那我们是不是得把重点放回李志强失踪本身上?也许当年江州警方遗漏了什么?”
“没错。”林宸肯定了张猛的想法,“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李志强的失踪。王磊的出现,就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证明这个案子远没有结束。我们必须假设,李志强的失踪并非自愿,而是遭遇了不测。那么,动机是什么?仇杀?财杀?还是……他的身份本身,就是目标?”
“身份本身?”赵思妍若有所思,“林宸,你的意思是,有人就是为了获取‘李志强’这个身份,才让他消失的?”
“这是一种可能性。”林宸走到白板前,在“李志强”和“王磊”之间画了一条线,“王磊是买家,老猫是卖家。那么,‘货物’——也就是李志强的身份——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或者什么力量,确保了这份‘货物’的‘干净’和‘安全’?”
这个推论让张猛和赵思妍都感到一股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可能存在一个隐秘的链条,专门物色合适的“目标”,让其“消失”,然后将其身份“包装”出售。李志强,或许只是这个链条上的一个不幸的牺牲品。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老猫,可能不仅仅是个中间商,他很可能参与了前端的‘采购’环节。”张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林宸保持着冷静,“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思妍,能不能想办法,从李志强失踪前最后的活动轨迹入手,看看有没有被忽略的细节?比如,他当时在江州市接触过什么人,有没有异常的通话记录、银行交易?虽然过去七年了,但也许还有数据残留。”
“我试试看。”赵思妍点头,“我可以尝试向江州市警方申请更详尽的当年调查底档,看看有没有保存下来的、未经录入电子系统的原始手写记录或者询问笔录。同时,我也会利用数据恢复技术,看能不能从运营商的旧服务器备份或者银行的历史数据库里,找到更多关于李志强失踪前几个月的蛛丝马迹。不过……时间太久,希望不大。”
“尽力而为。”林宸知道这很难,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的方向。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白板上李志强那张年轻的脸庞。七年前,这个年轻人怀揣着可能并不宏伟的梦想,离开家乡,奔赴陌生的城市。他或许想过赚钱,想过未来的生活,但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会在不久之后成为一件可以被交易的“商品”,而他自己,则成为了一个被彻底抹去的符号。
这种悄无声息的“替换”,比血腥暴力的犯罪更显得冷酷和精密。它不需要刀光剑影,只需要在黑暗中进行一场交易,就能让一个人社会性死亡,让另一个人借壳重生。
王磊是可悲的,也是可恨的。但隐藏在王磊和他背后那个“老猫”阴影之下的,关于李志强命运真相的黑暗,才是真正需要被阳光照射的地方。
林宸感到肩上的压力又重了一分。他不仅要查清王磊冒用身份的违法行为,更要揭开李志强失踪的谜团,给那个消失的年轻人一个交代,哪怕这个交代迟到了七年。
“张哥,”林宸转过身,“准备一下,我们可能需要去一趟江州市。”
“去江州?”张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对啊!光在这里看卷宗和分析数据不够,还得去现场看看!当年办案的警察可能调走了,但地方还在,说不定能找到点什么!”
“嗯。”林宸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需要等思妍这边尽可能挖掘出更多线索,确定调查的重点方向。不能打无准备之仗。”
调查陷入了短暂的僵局,前路迷雾重重。但林宸的眼神依旧坚定。他相信,只要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无论是李志强的消失,还是那场隐形的身份替换,都必然有其逻辑的链条和无法完全抹除的印记。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被时间尘埃深深掩埋的、最初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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