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谷里的寒,是往骨头缝里钻的。
雾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奶,吸进肺里都带着冰碴,小夭每走一步,睫毛上的霜就厚一分,连呼吸都能看见白花花的雾团,刚吐出来就冻在衣领上。脚下的冰面滑得很,她得用灵力凝出细爪扣着冰缝,才不至于摔下去——可灵力耗得太快了,丹田像个漏了的暖炉,刚攒点热就被寒气卷走。
两侧的玄冰峭壁直愣愣戳着,冰棱像倒悬的刀子,泛着冷光。这里静得吓人,没有风,没有虫鸣,只有她的心跳声在耳边响,“咚咚”的,像在敲一面破鼓。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掌心的茧磨破了,渗出血,滴在冰上,瞬间就冻成了暗红色的小珠子。
支撑她的,是心口那点说不清的感应——像情人蛊没散干净时的轻轻颤,又像海底三十七年里,他坐在礁石上看她时,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就凭着这点感应,她跌跌撞撞地往前挪,直到眼前的雾忽然淡了些。
她踉跄着冲过去,下一秒就定在原地。
那是个掏空的山腹冰窟,穹顶垂着的冰棱泛着蓝幽幽的光,把整个空间照得像块透亮的蓝宝石。而冰窟正中央,一座冰山立在那,冰心里封着的人,让她的呼吸瞬间停了。
是相柳。
他闭着眼,白发散在冰晶里,像落了场雪;玄色衣袍的纹路清清楚楚,连领口那点磨损的边都能看见——就像上次在清水镇药铺外,他背着手站在树下时那样,只是没了温度,没了眼底的冷光,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
“相柳……”小夭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冰堵住了。她冲过去,双手死死按在冰面上,冰的寒气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疼得她指尖发麻,可她不敢松。她想摸他的脸,想喊他醒过来,可冰太厚了,隔着一层,像隔着生与死的墙。
“你出来啊!”她终于哭出声,眼泪刚掉下来就冻成了小冰粒,挂在睫毛上,刺得眼睛疼。“你不是有九条命吗?你不是最厉害吗?怎么就被冻在这里了?”她抬手捶冰,拳头砸在玄冰上,“咚咚”响,手骨疼得发麻,可冰连道缝都没裂。
她想起他说“要陪你一生一世”时的样子,想起他扮成防风邶,带她在集市上骑马时的笑,想起他最后那句“祝你一世安乐无忧”——骗子!都是骗子!她蹲下来,额头抵着冰面,哭得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力气一点点抽走,她顺着冰壁滑坐在地上,看着冰里的人,心像被生生剜走一块。她终于找到他了,却只能看着他被封在冰里,连碰都碰不到。
就在她哭得快晕过去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相柳的手。
他的手垂在身侧,手指蜷着,不像完全放松的样子——尤其是食指,微微翘着,像是要指什么方向。
小夭猛地停住哭,眼睛瞪得圆圆的。她爬起来,凑得更近,鼻尖都快贴在冰上了。她仔细看,看他的眉头,看他的嘴角,看他握着的拳头——不对,相柳不是这样的。他就算死,也不会这么平静,不会连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他是辰荣的军师,是九命海妖,就算力竭,也该有股子不服输的劲,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被封在冰里?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道闪电劈进她脑子里:这不是他的本体!
就像蛇蜕皮一样,这会不会是他用秘法留下的躯壳?他的魂,说不定早就走了?
她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连呼吸都急了。她贴着冰面仔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冰里的人虽然像极了相柳,却少了点“活气”,没有他身上那股冷冽又鲜活的劲,更像个做得极像的木偶。
她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这次是喜极而泣。她摸了摸冰面,指尖的血还没冻透:“相柳,你真狡猾……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骗所有人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绝望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劲——她得去找,找他真正的魂在哪。这冰窟不是终点,是他给她留的线索。
西炎军营的夜,火盆里的炭快灭了。
“九命”坐在案前,手里攥着张地图,目光却没落在纸上,而是飘向了北方。自从上次心口疼过之后,一些奇怪的碎片就总往他脑子里钻——有时是股药草香,像苦艾混着薄荷,很熟悉;有时是片蓝色,晃得人眼晕,像是海;还有时,会听见个模糊的声音,笑着喊他什么,听不清,却让他心口发涩。
他不知道这些碎片是什么,只知道每次想起,心里就空落落的,像丢了很重要的东西。白天处理军务时还好,一到夜里,这些碎片就来得更勤,搅得他睡不着。
他起身走到帐外,风刮着他的白发,扫过玄甲,发出“沙沙”的声。北方的夜空黑得像块布,连星星都没有。他想起之前看过的帛书,那个叫“小夭”的皓翎王姬,要去极北。
她去那做什么?找什么人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口就又轻轻疼了下。他皱紧眉,抬手摸了摸心口——这里像有个洞,等着什么东西填。他第一次对军务以外的事,有了这么强的探究欲。
他想知道,那些碎片到底是什么;想知道,那个叫小夭的王姬,到底在找什么;想知道,北方那片冰天雪地里,到底藏着他遗忘的什么。
风还在刮,他的眼神却变了——不再是之前的空寂冰冷,多了点坚定。他转身回帐,手指在地图上的极北处,重重画了个圈。
不管那里有什么,他都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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