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问话后,含章阁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冰笼罩。司马锐依旧常来,甚至与慕容雪讨论政务时更加深入,但两人之间那种隐约的亲密感,却似乎淡了些许。慕容雪更加谨慎,每一句话都反复思量,生怕触及那不可言的禁区。
就在这微妙的僵持中,前线的局势率先打破了平静。
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深夜送入宫中,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征北大军副将王贲,贪功冒进,违抗主帅李牧军令,擅自率五千精骑出击,结果中了北狄埋伏,全军覆没,王贲本人仅以身免,狼狈逃回。
消息传开,朝野哗然。王贲是朝中主战派代表人物之一,也是此前主张替换李牧最力者。此役惨败,不仅折损了精锐,更让本就紧张的云中防线雪上加霜。主战派声势大挫,而主张坚守的李牧,其策略的正确性得到了印证,但面临的局面也更加艰难——北狄士气大振,攻势愈发凶猛。
司马锐震怒,下旨将王贲革职锁拿,押解回京候审。但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危机在于如何稳定前线。
慕容雪得知消息时,心中并无多少意外。她早已从司马锐给她看的零星情报中,察觉到王贲此人性情骄横,与沉稳的李牧多有龃龉。只是没想到,后果如此惨重。
当夜,司马锐来到含章阁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久久不语。
慕容雪默默沏了杯安神茶,放在他手边。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
“朕是不是错了?”司马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疑,“明知王贲不堪大用,却因朝中平衡,仍让他担任副将……”
慕容雪心中微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司马锐流露出如此不确定的语气。那个永远杀伐果断、自信十足的帝王,此刻显露出了罕见的脆弱。
她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陛下,用人之道,在于权衡。王贲虽有过失,但其在军中也确有一定威望,若贸然去之,恐引起不必要的动荡。此役之败,主因在其贪功违令,陛下已及时处置,并未酿成更大祸患。如今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支持李牧将军度过难关。”
司马锐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如何支持?朝中那些蠢蠢欲动之辈,此刻只怕更要攻讦李牧用兵不利了!”
“正因如此,陛下更应旗帜鲜明地支持李牧。”慕容雪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可再发一道明旨,申饬王贲之过,肯定李牧坚守之策。同时,陛下之前选定的监军,应即刻启程,带上陛下手谕和犒赏物资,一则督战,二则安抚将士,表明陛下信任依旧。此外……或可动用暗手。”
“暗手?”司马锐挑眉。
“北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慕容雪压低声音,“军报曾提及,左谷蠡王与北狄大汗其他儿子素有嫌隙。王贲新败,北狄气焰正盛,其内部防备或会松懈。若此时,能有奇兵绕后,袭扰其粮道,或散播对其不利的谣言……或许能收奇效。此事,或可交由陛下已派往北狄的……得力之人。”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暗卫的活动,也隐晦地触及了那个敏感的名字可能存在的用途。
司马锐眼中精光一闪,显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他沉吟片刻,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算计。“袭扰粮道,散布谣言……乱其军心。雪儿,你可知你这轻飘飘几句话,或许能抵得上千军万马。”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你为朕出谋划策,是因为你是朕的妃嫔,还是因为……你想借朕之手,查明某些人的真相?”
慕容雪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考验来了。她没有闪躲,清澈的目光坦然回望:“陛下,妾身所言,皆是为大周江山,为陛下分忧。至于其他……妾身相信陛下圣明,自有公断。妾身之心,天地可鉴,亦……唯有陛下。”她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真诚。
司马锐凝视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许久,他松开了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叹息般地道:“好,朕信你。”这一次的拥抱,不同于以往的占有或安抚,带着一种复杂的、近乎依赖的力度。
慕容雪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知道自己又一次在悬崖边稳住了身形。但她也明白,司马锐的“信”,是建立在她的“有用”和“坦荡”之上的。而那个远在北狄的“故影”,依旧是横亘在他们之间,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
暗手已出,棋局走向变得更加诡谲。而她,既是执棋者关注的重点,也成了这盘棋中,一个身不由己却又无法替代的棋子。
(第四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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