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情如火,燃烧着整个帝国的神经。连续三日的紧急朝会,勤政殿内的气氛一次比一次凝重,如同殿外积聚的雷云。
今日的朝会,更是充满了火药味。主战与主和的声音激烈碰撞,但焦点却逐渐偏离了单纯的军事策略,转向了一个更为敏感、也更为致命的问题——国本。
“陛下!”一位须发皆白、资历极老的三朝元老,御史大夫周崇,颤巍巍地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悲怆,“戎狄凶顽,犯我疆土,屠我子民,此仇不共戴天!老臣深知陛下神武,欲效仿先祖,御驾亲征,扬我国威,老朽亦感佩万分!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几乎声泪俱下:“然陛下乃万金之躯,系天下安危于一身!如今宫中……宫中唯有雪嫔一人,子嗣之事尚无着落!陛下若轻赴险地,万一……老臣斗胆之言,若有闪失,国本动摇,神器何依?这万里江山,将托付于何人?!届时内忧外患,我大晋危矣!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坐镇中枢,运筹帷幄,另遣良将出征!”
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周崇代表的,不仅是他个人,更是一大批持重守成的老臣们的共同忧虑。他们未必不忠,甚至自认是出于对帝国未来的极度负责,才甘冒触怒龙颜的风险,说出这番诛心之言。
立刻有几位武将出列反驳。
“周大人此言差矣!陛下当年龙潜之时,便以骁勇闻名,亲临战阵,方能震慑宵小!如今北境危急,正需陛下天威,鼓舞士气,一举击溃戎狄!”
“正是!陛下坐镇中枢固然稳妥,但前线将士若知陛下亲至,必定士气大振,战力倍增!岂可因噎废食!”
“子嗣之事,关乎天命,岂能与军国大事混为一谈!陛下正值盛年,来日方长!”
然而,周崇等人显然有备而来。另一位老臣,礼部尚书钱惟庸,也出列附和,语气虽缓,却更显刁钻:
“诸位将军忠勇可嘉,然则,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亦在传承!陛下励精图治,革新除弊,甚至……甚至为了稳固内廷,已行非常之举。此等魄力,臣等拜服。然,正因内廷如今情形特殊,陛下更当慎之又慎!御驾亲征,非同小可。若陛下决意亲征,臣等不敢阻拦,但恳请陛下,在离京之前,务必……广纳贤贤,以充后宫,早日诞下皇嗣,以安天下臣民之心,稳固国本!如此,陛下在前线方能无后顾之忧啊!”
“广纳贤淑,以充后宫”!
这八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司马锐脸上最后的平静。他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面容冷峻如冰雕,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风暴在无声地积聚。他一直沉默着,听着底下臣子们的争论,直到钱惟庸这番话出口,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龙椅之上的帝王身上。谁都知道,清理后宫、独留慕容氏,是皇帝不容触碰的逆鳞。钱惟庸此举,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更是将所有的矛头,隐晦而精准地指向了如今后宫唯一的主人——雪嫔慕容氏!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不仅压在司马锐肩上,也通过无形的渠道,传向了深宫之中的棠梨宫。
高德忠站在御阶之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心中叫苦不迭。这些老臣,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这是要将北境失利的焦灼,和对皇帝“独宠”的不满,借机彻底引爆!
司马锐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慷慨激昂的周崇和看似恭顺实则逼迫的钱惟庸身上。他的手指,在龙椅扶手的螭首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尖上。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说完了?”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让周崇和钱惟庸等人心头猛地一沉。
司马锐缓缓站起身,他身形高大,此刻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威压。他并没有看那几位老臣,而是望向殿外阴沉的天色,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
“北境烽火,烧的是朕的江山,死的是朕的子民。戎狄铁骑,践踏的是朕的国土。此等国仇家恨,朕若安居九重,何以面对列祖列宗?何以面对边关浴血的将士?何以面对流离失所的百姓!”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御驾亲征,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此言一出,主战派将领们精神一振,而周崇等人脸色瞬间煞白。
但司马锐的话并未说完,他猛地转回身,目光如电,直射向周崇和钱惟庸,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如刀:
“至于尔等所忧之国本……呵。”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朕的江山,朕自有安排!还轮不到尔等,以此为由,妄议宫闱,行逼迫之实!”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钱惟庸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雹砸落:“钱惟庸,你身为礼部尚书,不思为君分忧,反倒在此危难之际,蛊惑人心,动摇国本!其心可诛!来人!”
殿外侍卫应声而入。
“剥去钱惟庸顶戴花翎,押入天牢,候审!”司马锐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决定他人生死的冷酷。
“陛下!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啊!”钱惟庸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呼喊。
但侍卫毫不留情,直接将其拖了下去。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周崇等老臣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再不敢发一言。他们没想到,皇帝的反弹如此激烈,如此不留情面!
司马锐看也不看被拖走的钱惟庸,目光扫过众臣,最终沉声道:“兵部,即刻拟定亲征详细方略!户部,统筹粮草军需,不得有误!其余各部,各司其职,稳定朝局后方!若有怠慢者,或再敢妄议非分者,钱惟庸便是下场!”
“退朝!”
说完,司马锐拂袖转身,大步离开了金銮殿,留下满殿心神俱颤、冷汗涔涔的文武百官。
这场朝堂风波,以最激烈的方式暂时平息。司马锐用铁腕维护了他的决定,也堵住了那些借题发挥的嘴。但所有人都明白,问题并没有解决。御驾亲征的风险,国本空虚的忧虑,如同两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除了即将奔赴战场的皇帝,还有深居棠梨宫、因“子嗣”问题被推上风口浪尖的慕容雪。
司马锐回到勤政殿,屏退左右,独自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凝注在北境那片烽火连天的土地上。他的背影挺拔如山岳,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
高德忠悄声进来,奉上茶盏,低声道:“陛下,雪嫔娘娘方才让人送来了新炮制的宁神茶……”
司马锐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高德忠会意,将茶盏轻轻放在案上,躬身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司马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朝堂上的逼迫,他可以用雷霆手段压下。但“子嗣”这两个字,却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也必然……扎在了她的心里。
他知道,此刻的棠梨宫,绝不会平静。真正的惊涛骇浪,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九章 朝堂波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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