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浅笑道:“周姐姐客气了。陛下仁厚,妾身不过是暂居此处养伤,不敢称辛苦。这般贵重的料子,妾身份卑微,实在不敢承受。”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周美人掩唇轻笑,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含章阁内的陈设,尤其是那张明显是御用的紫檀木书案,“陛下对妹妹的看重,阖宫上下谁人不知?说来也是,王皇后……唉,也是她福薄。这中宫之位空悬,总非长久之计。妹妹这般品貌,又得圣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试探和拉拢。慕容雪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姐姐说笑了。妾身乃戴罪之身,得陛下宽宥已是万幸,岂敢有非分之想?中宫之位,自有德才兼备者居之,非妾身所能企及。”
周美人见她油盐不进,眼神微冷,又寒暄了几句,便悻悻离去。
挽云关上门,低声道:“姑娘,周美人这是坐不住了。她父亲是清流领袖,家族势大,怕是志在后位。”
慕容雪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冰凉的案面:“她越是急切,越说明陛下至今未有立她为后的意思。她来找我,无非是想探听虚实,或者……想找个盟友,亦或是,找个垫脚石。”
“那姑娘如何打算?”
“以静制动。”慕容雪铺开一张宣纸,开始磨墨,“陛下将我放在这里,就是要看各方的反应。我们越是沉得住气,有些人就越会自乱阵脚。”
她开始临摹司马锐批阅奏章时常用的几种笔迹,揣摩其运笔的力道和节奏。这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学习和理解——理解他决策时的思维方式,理解他笔锋背后蕴含的意志。
傍晚,司马锐过来用膳时,看似随意地问起:“今日周美人来了?”
慕容雪并不意外他知道,坦然道:“是,送了几匹料子,说了会儿话。”
“说了什么?”他夹了一箸清笋,状似无意。
“无非是些姐妹间的闲话,夸赞陛下仁德,也……提及中宫虚位,盼陛下早日择定贤良。”慕容雪斟酌着用词。
司马锐哼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贤良?她倒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放下筷子,看向慕容雪,“你觉得,何为贤后?”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且极为敏感。慕容雪心跳漏了一拍,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妾身浅见,贤后当以德配位,辅佐君王,和睦宫闱,心系黎民。如长孙皇后之贤德,马皇后之俭朴,皆为后世典范。”
“德配位……”司马锐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深邃地看着她,“说得不错。但德之一字,最难衡量。很多时候,看似贤德,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伪装。”
他话中有话,慕容雪不敢轻易接茬。
用过膳,司马锐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批阅奏章,而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忽然道:“朕年少时,曾见过先帝的一位妃子,平日吃斋念佛,待人温和,被誉为后宫楷模。后来才发现,她暗中与娘家勾结,贩卖官爵,甚至意图谋害嫡子。”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慕容雪却能感受到那平静之下深藏的寒意。
“所以,”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慕容雪,“朕从不轻易相信表面上的‘贤德’。朕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这一刻,慕容雪忽然有些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多疑,为何对待后宫如此冷淡。或许,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早已见识了太多伪装下的丑陋。他将她留在身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身上还保留着某种他所缺失的、未经雕琢的真实——哪怕是带着恨意的真实。
“陛下……”她轻声唤道,却不知该说什么。
司马锐走到她面前,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已基本愈合、只留下淡淡红痕的手臂,低声道:“伤快好了便好。这宫里,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明枪暗箭,你要学会自己看清楚,也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的触碰很轻,语气却重。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嘱托,一种带着些许无奈和期望的嘱托。
这一夜,慕容雪失眠了。她反复回味着司马锐的话,意识到自己正在一步步走进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也在一步步卷入更深的旋涡。后位之争,只是冰山一角。这看似平静的椒房之地,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阴谋正在酝酿。
而她,不能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旁观者了。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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