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激?”司马锐轻轻重复这个词,语气难辨,“朕要的不是感激。”
他忽然俯身,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这个动作来得突然,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她浑身一颤。
“看着朕。”他命令道。
慕容雪被迫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施恩者的怜悯,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慕容雪,”他唤她的名字,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需要朕替你讨公道的亡国公主。告诉朕,除去这层身份,你是谁?又想要什么?”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不疼,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是想继续做一枚随波逐流的棋子,还是……”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敢不敢做那个执棋的人?”
慕容雪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某扇她一直不敢触碰的门。复仇的执念消散后,巨大的空虚感席卷而来,而司马锐,正在这空虚的边缘,为她指出一条危险却充满诱惑的道路。
是做棋子,还是执棋人?
她想起祭天大典上他推开她时的果断,想起麟德殿夜宴上他冷眼旁观的算计,也想起他守在她病榻前一夜的疲惫侧影。这个男人复杂得让她恐惧,却也强大得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该如何执棋。”
这是实话。草原上教会她的是纵马驰骋、是直来直往,而不是这九重宫阙里的步步为营。
司马锐松开了手,指尖残留的触感却烙印般清晰。他直起身,目光扫过空旷的大殿:“那就学。”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留在朕身边,看着,学着。朕会给你机会。”
留在朕身边。
这五个字,比任何承诺或威胁都更让慕容雪心惊。它意味着更深的卷入,更无法挣脱的羁绊,也意味着……一种全新的可能。
“为什么是我?”她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他有无数的选择,为何偏偏是她这个身份尴尬、背后毫无势力的亡国公主?
司马锐转身走回御座,步伐沉稳:“因为你看清了仇恨背后的真相,却没有被仇恨吞噬。”他坐回龙椅,目光深远,“也因为……你是慕容雪。”
最后这句话,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地敲在慕容雪心上。
就在这时,赵内侍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躬身道:“陛下,裴琰裴大人殿外候旨,呈报李崇一案详情。”
司马锐看了慕容雪一眼:“你先退下吧。兰林阁依旧为你留着,但从今日起,你可自由出入禁宫各处——除了前朝机要之地。”
这是给予了她一定程度的自由,也是一种新的试探。
慕容雪行礼告退。走出宣政殿时,与正要进殿的裴琰擦肩而过。这位年轻的御史中丞脸色依旧苍白,手臂还缠着绷带,却对她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
阳光有些刺眼。慕容雪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看着脚下恢弘的宫城。飞檐斗拱,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尽头。
棋局已开,而她,不再甘心只做一枚被动的棋子了。
回到兰林阁,挽云迎上来,眼中带着询问。
慕容雪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株老梅。深秋时节,枝头已冒出细小的花苞。
“挽云,”她轻声道,“帮我找些书来吧。”
“姑娘想找什么书?”
“《资治通鉴》,《战国策》,《鬼谷子》……”慕容雪顿了顿,补充道,“还有……历朝历代的后宫典制。”
挽云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化为了然,恭敬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慕容雪伸出手,轻轻触碰一个坚硬的花苞。寒意沁人,却蕴含着绽放的力量。
她和司马锐之间,那层由仇恨和猜疑筑起的高墙,正在悄然崩塌。新的关系,危险而微妙,如同这深秋的梅枝,在凛冽中孕育着未知的可能。
而她首先要学会的,是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活下去,并且,活得明白。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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