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窄巷另一头钻出来，竟是灰石镇边缘一条相对清净的街道。天色渐晚，夕阳给破败的木屋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边。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过夜。”菲尼克斯揉了揉又开始抗议的肚子，“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
艾莉娅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钱袋，晃了晃，里面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我有。”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精灵的工艺品在人类城镇总能换些钱。”
菲尼克斯松了口气，有金主就好。他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挂着歪歪扭扭木头酒杯招牌的旅店：“‘打鼾地精’，看起来……呃，比较便宜。”他想起昨晚被赶出来的经历，补充道，“应该能住。”
这次有艾莉娅在，情况截然不同。当她走进旅店大门时，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几分。佣兵和矿工们粗鲁的谈笑卡在喉咙里，无数道目光黏在她身上，混杂着惊艳、贪婪和一丝对非人存在的本能敬畏。
秃顶老板看到艾莉娅，小眼睛亮了一下，搓着手迎上来，语气客气了不少：“尊贵的小姐，住店？”
“两间房。”艾莉娅将几枚银币放在柜台上，声音清冷。
“好嘞！”老板麻利地收起钱，递过两把钥匙，目光扫过跟在后面、依旧穿着破旧衣服、吊着胳膊的菲尼克斯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但没说什么。
房间比菲尼克斯想象的要干净些，虽然家具陈旧，但至少没有异味。他将自己扔在硬板床上，长长舒了口气。左臂的伤在精灵药膏的作用下好了很多，但精神和身体的疲惫是实打实的。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是艾莉娅。
“我饿了。”她说，表情很认真，像是在陈述一个重要事实。
旅店一楼也兼营酒馆。他们找了一张靠墙的角落桌子坐下。艾莉娅对人类的食物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几乎把菜单上所有能点的都要了一份——主要是因为她很多名字都看不懂，干脆每样都试试。
当食物端上来时，她拿着餐具（菲尼克斯临时教了她怎么用叉子），小心翼翼地品尝着每一样东西。烤得有点焦的黑面包，炖得烂糊的肉汤，口感粗糙的烤肠……她吃得极其专注，碧眸中时而困惑，时而惊喜，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研究。
“这个……味道很强烈。”她评价肉汤里的某种香料。
“这个，脆脆的，很有意思。”她指的是烤肠的肠衣。
“这个……”她咬了一口黑面包，细细咀嚼，眉头微蹙，“需要很多唾液。”
菲尼克斯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测评”这些粗糙的食物，忍不住想笑。
这时，一个抱着小木桶的侍者路过，浓郁的酒香飘来。那是矮人酿的麦酒，气味醇厚。
艾莉娅的鼻子动了动，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那是什么？”
“麦酒。一种……饮料。”菲尼克斯解释。
“饮料？”艾莉娅眼中好奇更盛，“和果汁一样吗？”
“呃……不太一样。”菲尼克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喝多了会……醉。”
“醉？”艾莉娅显然没接触过这个概念，“那是什么感觉？”
菲尼克斯挠了挠头，这还真不好形容。“就是……会有点晕乎乎的，看东西可能会晃，说话可能……会不太一样。”
他越说，艾莉娅的眼睛越亮。“我想试试。”她语气坚定，如同决定去探索一片未知的森林。
菲尼克斯拗不过她，也要了一杯麦酒。矮人的酒杯很大，陶土烧制，沉甸甸的。
艾莉娅学着旁边佣兵的样子，双手捧起酒杯，小心地喝了一口。
“唔！”她立刻皱起了脸，吐了吐舌头，“好苦！还有点刺舌头！”
菲尼克斯笑了：“慢点喝，习惯就好了。”
艾莉娅不服气似的，又喝了一小口，然后第三口……她喝得很慢，似乎在仔细品味那种苦涩和微醺感在口腔和身体里蔓延的过程。
渐渐地，菲尼克斯发现她的话开始变多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疏离感的礼貌用语，声音也稍微提高了一些。
“……族里的长老总是说，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和污秽。”她晃着酒杯，碧眸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他们让我背那些几千年前的诗篇，学那些复杂到让人头晕的礼仪……好像生命的意义就只剩下‘传承’和‘等待’。”
她又喝了一大口，这次没皱眉。
“可是你看，”她指向酒馆里那些大声谈笑、举止粗鲁的佣兵，“他们活得……很响亮，不是吗？虽然吵闹，但很……真实。”她的目光有些迷离，“我想知道……嗝……想知道更多这样的‘真实’。”
菲尼克斯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解析”到她话语里那份被精灵优雅外表包裹着的、炽热而叛逆的灵魂。药膏的清凉气息混合着麦酒的醇香从她身上传来，形成一种奇特的感觉。
“你知道吗，菲尼克斯，”艾莉娅忽然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像在分享一个秘密，“我小时候……偷偷爬过生命之树最高的枝桠，就为了看看围墙外面是什么样子……结果被禁足了一个月。”她说着，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清脆，与她平时清冷的形象判若两人。
菲尼克斯也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杯麦酒就卸下部分端庄面具、露出本性的精灵少女，觉得比之前那个完美得像月光雕塑的她，生动有趣得多。
“那你看到了吗？”他配合地问。
“看到了一点点……”艾莉娅比划着，身子微微摇晃，“就看到……好多绿色的树顶……和这里……不一样……”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愈发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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