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一醒来时,天光依旧昏黄。
他躺在床上,没有立刻起身。昨夜的经历在脑海中回放:夜市、迷失的老吴、巡夜鬼、神秘的兜帽男子。
每一个片段都像一根细刺,扎在思维的皮层下,隐隐作痛。
最终的决定,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已经做出。
他要去西边的祠堂看看。
不是鲁莽地硬闯,而是谨慎地探查。那个地方被王主事特意警告,被兜帽男子再次提醒,又与老吴的迷失和“巡夜鬼”的出现隐隐关联。
它就像幽冥镇规则网络上一个显眼的结节,不去触碰,就永远无法理解这个镇子真正的脉络。
但去之前,他需要做好准备。
他坐起身,检查了一下左臂的腐朽伤口。
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麻痒感减弱了,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依旧存在,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嵌在血肉里。
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这算是个好消息。
他整理好衣物,将剩下的六枚面饼和半皮囊水重新打包,今天可能会在外面待很久。
临时凭证木牌贴身放好,忆钱还剩十四枚,昨晚的安魂香用掉了小半截,还剩大半支。
然后是那块黑铁牌。他拿出来,再次端详。在白天昏暗的光线下,它依然显得平平无奇,只有那些扭曲的纹路在特定角度下会偶尔闪过一丝暗芒。
他尝试将一丝【冥河摆渡人】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注入铁牌。
力量刚接触铁牌表面,就被一股强烈的排斥感弹了回来。
铁牌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金属嗡鸣,随即恢复平静。张道一感觉指尖有些发麻。
这东西,果然不是凡物。但如何使用,还是个谜。
他将其重新包好,贴身收藏,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他摇摇头,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下。能力要用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一切准备妥当,他下楼支付了今日的房费,又花了五枚忆钱补充了一支新的安魂香,昨晚那支只剩半跟,支撑不了多久,必须补充以防万一。
忆钱只剩下九枚了。
压力又增大了。
走出客栈,忘川街上已经有些行人。但与前几天相比,张道一明显感觉到,街上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行人们的表情更加麻木,眼神更加空洞,走路的速度也更慢,有些人甚至走走停停,站在原地茫然四顾,仿佛忘了自己要去哪里。
记忆流失的迹象,在更多人身上显现了。李老栓妻子的遭遇,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他没有耽搁,直接朝着镇西走去。
越往西,空气中的水汽越重,冥河支流那永不停歇的、空洞的水流声也越发清晰。但这次他的目标不是码头,而是码头更上游一些的地方——根据昨晚在夜市听到的零碎信息,老祠堂大概就在那个方位。
穿过几条狭窄、湿滑的小巷,两旁的建筑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颜色暗沉发黑的荒草和低矮歪斜的树木。
地面变得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河腥味和泥土腐烂的气息。
周围几乎看不到人影了。这里已经是幽冥镇的边缘地带,或者说,是被遗忘和刻意回避的区域。
又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
洼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建筑。
那就是老祠堂。
它比张道一想象的要大一些,但也更加破败。整体是灰黑色的砖木结构,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颜色更深的砖块。
屋顶的瓦片残缺不全,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
祠堂正面有两扇对开的木门,门上的朱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灰白的木头,门环是生锈的兽头,紧闭着。
祠堂周围环绕着一圈歪歪扭扭的、低矮的石墙,很多地方已经坍塌。
石墙外,荒草长得几乎齐腰深,在昏黄的天光下显得死气沉沉。
整个祠堂区域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陈旧的阴气,比镇子里其他地方要浓烈数倍。
张道一站在几十步外,都能感觉到皮肤上传来阵阵寒意,体内的【冥河摆渡人】力量自发地运转起来,抵御着这股阴气的侵蚀。
他仔细观察着。
祠堂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门口没有人,院子里也没有活动的迹象。
但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不简单。
他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绕着石墙外围,保持着安全距离,开始缓慢地移动,从不同角度观察。
祠堂后方紧邻着冥河支流,黑沉沉的河水几乎就贴着祠堂的后墙根流淌。
那里的阴气和水汽混合,形成一片几乎肉眼可见的灰蒙蒙的雾气,将祠堂后半部分笼罩其中,看不真切。
在绕到祠堂侧面时,张道一停下了脚步。
侧面的石墙上,有一个不大的缺口,像是被人为砸开,又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坍塌形成的。
缺口边缘的石头棱角被磨得光滑,似乎经常有人或东西从这里进出。
缺口里面,是祠堂的侧院。院子地面铺着青石板,但缝隙里长满了黑绿色的杂草。
院子一角,似乎有一个井台,井口被一块石板盖着。
张道一的目光落在井台旁边。
那里蹲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破旧灰色短褂的男人,背对着缺口,蹲在地上,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对着地面一下一下地戳着,动作缓慢而机械。
张道一屏住呼吸,将【冥河摆渡人】的感知小心翼翼地延伸过去。
感知掠过男人的身体。没有活人的生气,但也没有普通亡魂的那种阴冷怨念。更像是一种凝固的、
空洞的存在。他的动作没有任何目的性,只是单纯地重复“戳”这个动作。
而在男人身前的地面上,张道一看到了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痕迹,像是血迹,又像是别的什么液体反复泼洒形成的。
痕迹的图案很混乱,但在混乱中,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类似符文的结构。
正当张道一想要更仔细地探查时,蹲着的男人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慢慢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缺口外的张道一。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肤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几乎看不出肌肉的轮廓。
眼睛是两个空洞,里面没有眼珠,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暗灰色的雾气。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裂开一个怪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两个空洞的眼睛对着张道一的方向。
一股强烈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恶意和窥视感,顺着那道目光传递过来。
张道一心头警铃大作,几乎要立刻后退。
但就在这时,他体内的【冥河摆渡人】力量忽然自动加速运转,一股源于冥河本身的、更古老更冰冷的寒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与那股恶意撞在一起。
祠堂侧院里那个蹲着的男人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眼眶里的灰雾剧烈地翻滚了一下,然后,他像是受到了惊吓,或者说……认出了什么,迅速转回头,重新低下头,继续用手里那根像是骨刺的东西,一下一下地戳着地面上的暗红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那股强烈的恶意也如潮水般退去。
张道一站在原地,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极其古老、极其邪恶的存在瞥了一眼。如果不是【冥河摆渡人】的力量自发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这东西绝对不是普通的迷失者或者亡魂。它更像是祠堂规则的一部分,一个被固化在这里的现象。
他不敢再停留,立刻后退,迅速离开了那个缺口附近,退回到更远的荒草丛中。
心跳还有些快。
祠堂比他想象的更危险。仅仅是一个侧院里的“东西”,就差点让他着了道。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刚才的遭遇虽然凶险,却也印证了他的猜测:祠堂确实是幽冥镇规则的一个关键节点。
那个蹲着的男人,那些暗红痕迹,还有井台都透着一股不祥的仪式感。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但又不能靠得太近。
张道一想了想,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但不是回镇上,而是朝着冥河码头的方向。
码头人多眼杂,或许能打听到关于祠堂的更多消息。尤其是那些在码头讨生活的人,比如……黑皮李那种搬运工。
他需要找一个更安全的信息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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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码头附近时,已经是午后。
码头上比前几天热闹一些,停靠着一艘看起来相当破旧的木船,几个穿着短褂、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在从船上往下搬运一个个用油布盖着的木箱。
箱子不大,但看起来都很沉,搬运工们个个咬着牙,步履沉重。
黑皮李也在其中。他一个人扛着一个箱子,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把箱子搬到码头边一堆同样盖着油布的货物旁放下,喘着粗气,用脖子上搭着的破毛巾擦了把脸。
张道一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一个卖茶水的小摊旁,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凉茶,用一枚普通的铜片支付,不是忆钱。
摊主是个哑巴老头,收了铜片,舀了一碗浑浊的、带着土腥味的茶水给他。
他慢慢喝着凉茶,目光却一直留意着黑皮李那边的动静。
货物很快卸完,那艘破船缓缓离岸,驶向灰雾笼罩的对岸。搬运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领取报酬不是忆钱,而是一种粗糙的、灰黑色的饼子,每人两个。
黑皮李领了饼子,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码头边的石墩上,大口吃着,眼睛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张道一等他将一个饼子吃完,才端着凉茶碗,走了过去。
黑皮李看到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警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显然,他还记得前几天那罐河底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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