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时,张道一是被一阵隐约的喧哗声吵醒的。
声音从街道方向传来,不太清晰,但能听出是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嘈杂声,夹杂着一些高亢的、情绪激动的人声。
他立刻清醒,翻身下床,快步走到窗边,凑近破洞往外看。
忘川街上,聚集了二三十个人,围在镇务所门口。
人群中央,似乎有人在争吵。
距离有点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看到镇务所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腰佩短棍的男人,正拦着不让人群靠近。
出事了?
张道一迅速整理好衣服,将灰布囊和忆钱收好,安魂香只剩下大半支,昨晚危险结束就灭了,所以还剩了小半截。
他想了想,把香也带上。
下楼!寿衣老头不在柜台后,大堂空无一人。
张道一直接走出客栈,朝镇务所方向走去。
越靠近,喧哗声越清晰。
“必须给个说法!”
“我家老三昨天还好好的,今早起来连自己名字都忘了!”
“我老婆也是!她就去换了点口粮,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肯定是钱不语那铺子搞的鬼!他收记忆收得太狠了!”
“镇务所管不管?你们不是收平安钱吗?这还平安吗?”
人群情绪激动,大多是镇上的居民,有男有女,年纪都不轻。
他们围着镇务所门口,七嘴八舌地控诉着,脸上带着愤怒和恐惧。
两个镇务所的守卫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前,手按在短棍上,没有动手,但威慑意味明显。
张道一没有挤进人群,而是站在街对面一个卖早点的摊子旁,假装看摊子上摆着的、黑乎乎的不知名糊状食物,耳朵竖着听。
从零碎的争吵声中,他大致拼凑出了事情经过:最近几天,镇上好几个居民出现了严重的记忆缺失症状,不是普通的遗忘,而是突然大段大段地丢失记忆,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和亲人关系都忘了。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久前都去过阴阳当铺,用记忆兑换过忆钱。
居民们怀疑钱不语的忆漏有问题,可能抽取了远超约定的记忆分量,或者动了什么手脚?
“让开!都让开!”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镇务所门内传出。
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自动分开一条道。
从镇务所里走出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留着两撇修剪整齐的小胡子,穿着一身用料考究的深灰色长袍,袍角绣着银色的、类似锁链的纹路。
他背着手,踱步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扫过人群,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同样深灰制服、但质地更好的随从,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个硬皮簿子和笔。
“王主事出来了!”
“王主事,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人群又骚动起来。
被称为王主事的男人抬起一只手,往下压了压。
动作不大,但人群立刻又安静了不少。看来他在镇子上很有威信。
“诸位街坊邻居,”
王主事开口,声音不高,但清晰平稳,带着一股官腔,
“你们说的事,镇务所已经知晓。记忆之事,关乎个人魂识,兹事体大,不可妄下论断。”
他顿了顿,继续道:“钱掌柜的阴阳当,在镇中经营多年,一向遵守规矩,童叟无欺。忆漏计量,自有其标准,从未听说有差错。尔等亲友记忆骤失,或有他因。或许是近日冥河水汽过重,侵扰心神;又或许是自身魂识不稳,方有此变。”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先把钱不语摘干净,再把责任推到环境或个人体质上。
“王主事,话不能这么说啊!”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激动道,“以前哪有这种事?就是最近才多起来的!而且都是去过当铺之后!”
“就是就是!”
人群又开始鼓噪。
王主事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安静!”
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上前半步,手按在了腰间短棍上。人群被这气势一压,声音又小了下去。
“镇务所自有考量。”王主事语气转冷,“此事,我们会派人调查。但在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聚众滋事,不得污蔑钱掌柜声誉。否则,按扰乱镇务论处!”
他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个带头的老汉脸上:“李老栓,你也是镇上的老人了,该懂规矩。带着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若有真凭实据,可单独来所里陈情。聚在此处闹事,成何体统?”
老汉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王主事冰冷的眼神和那两个虎视眈眈的随从,最终还是泄了气,颓然地低下头。
其他人见状,也都不敢再闹,小声议论着,开始慢慢散去。
王主事这才脸色稍霁,对两个随从低声交代了几句,转身准备回所里。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对面,与张道一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张道一心里一跳,但面上保持平静,自然地移开目光,假装对早点摊上的食物产生了兴趣。
王主事却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张道一几秒,然后对身边一个随从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随从点点头,快步穿过街道,朝张道一走来。
麻烦来了。
张道一暗自戒备,但站在原地没动。
随从走到他面前,态度还算客气,但语气公事公办:“这位,面生啊。外地来的?”
“是。”张道一点头,“行商,昨日刚到。”
“姓甚名谁?住哪里?”
“姓张,住往生客栈。”张道一没有报全名。
随从从怀里掏出那个硬皮簿子,翻开,用笔快速记下。“来幽冥镇何事?”
“路过,做些小买卖。”
“可有镇务所签发的临时行商凭证?”
张道一 一怔!凭证?没人跟他说过需要这个。
随从看他表情,心里有数了,合上簿子,语气严肃了几分:“外来行商,需在抵达三日内,至镇务所登记,申领临时凭证,并缴纳五枚忆钱的管理费。逾期不办,视为黑户,不得在镇内从事任何交易,情节严重者,驱逐或拘押。”
五枚忆钱?管理费?张道一心里一沉。这又是一笔开销,而且听起来是强制性的。
“我昨日刚到,尚不知晓此规矩。”张道一说道,“现在办理,可以吗?”
随从脸色稍微缓和:“现在王主事正忙。你午后未时再来吧,带上五枚忆钱。记得,别逾期。”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回了镇务所门口。
王主事已经进去了,另一个随从守在门口。
张道一看了一眼镇务所紧闭的大门,转身离开。
管理费,五枚忆钱。加上今晚的房费一支安魂香,又是十一枚开销。他手里只剩十六枚,一下子就去掉大半。
而且,这凭证只是临时的。有效期多久?会不会续费?都是未知数。
镇务所的规则,果然严苛。而那个王主事看起来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
他一边走,一边思考。
刚才的骚乱,透露了几个重要信息:
第一,钱不语的忆漏可能真的有问题。居民的记忆缺失加速了,这不正常。是钱不语在搞鬼?还是幽冥镇本身的规则在发生变化?
第二,镇务所明显偏袒钱不语。王主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压了下去,态度强硬。这印证了食肆掌柜的话:镇务所和钱不语(或者说,和阴阳当铺代表的记忆交易体系)关系密切,利益共生。
第三,自己已经被注意到了。王主事让随从来询问登记事宜,既是按规矩办事,也是一种警告和监控:外来者,要守规矩。
他需要尽快弄到那个凭证,否则连“行商”的身份都名不正言不顺,更别提开展交易了。
但五枚忆钱……他得想办法在午后之前,再弄到点钱,或者,省下这笔开销?
省下不太可能。镇务所明显是要收这笔钱的。那就只能赚。
距离未时还有大概三个时辰。
他摸了摸怀里的忆钱,十六枚。安魂香还能用两晚,但今晚的房费还没付。
时间紧迫。
他抬头,目光扫过街道。
不远处,那个头发花白的李老栓,正垂头丧气地往一条小巷里走,背影佝偻,脚步蹒跚。
张道一心中一动,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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