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祠内,一片死寂,唯有黑水河不甘的呜咽声从破败的后殿传来。弥漫的邪异腥气正在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雨后草木的清新与劫后余生的滞重。
陈九阴强忍着经脉中因煞气反噬传来的阵阵灼痛与空虚感,快步走到李玉柔身边,小心地将她从背上放下,扶着她靠坐在一根尚未完全倒塌的廊柱旁。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睁开,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却不再是之前那般毫无生气的昏迷。
“玉柔,你感觉怎么样?”陈九阴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仔细端详着她的气色。
李玉柔微微摇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声音轻若蚊蚋:“九阴哥,我没事……只是觉得……好累。”她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那幽蓝的印记已恢复平静,只是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刚才……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很冷,但又有一点光……”
陈九阴心中一阵抽紧,知道那是强行引动魄晶之力以及对抗龙煞诅咒的后果。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渡过去一丝微弱的纯阳法力,温养她受损的魂魄。“别多想,好好休息,邪祟已经除了。”
另一边,柳明轩已将那瘫软如泥、精神近乎崩溃的庙祝提了过来,扔在殿中央。庙祝目光呆滞,口中反复喃喃着“河伯老爷……没了……”,信仰的彻底崩塌让他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获救的村姑阿秀,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后,此刻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她快步跑到陈九阴和李玉柔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多谢恩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阿秀……阿秀给你们磕头了!”说着就要重重叩首。
李玉柔连忙虚扶了一下,轻声道:“快起来,不必如此。”她看向阿秀的目光带着同情与柔和,“你没事就好。”
陈九阴也道:“阿秀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这庙祝为虎作伥,罪孽深重,需交由村里处置。你可知村里现在情况如何?还有多少人?”
阿秀抹着眼泪站起身,哽咽道:“村里……村里人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之前被选作新娘的人家,更是……更是家破人亡……现在管事的,是村里几个年纪最大的老人……”
陈九阴点了点头,对柳明轩道:“柳兄,烦请你和阿秀姑娘一起,将这庙祝押回村子,将此处情况告知村民。邪神已诛,让他们不必再担惊受怕。我与玉柔在此稍作调息,随后便到。”
柳明轩看了陈九阴一眼,见他虽脸色苍白,但气息尚稳,便点了点头:“好。”他拎起失魂落魄的庙祝,对阿秀示意了一下,三人一同离开了这片残破的庙宇。
待他们走后,陈九阴再也支撑不住,哇地又吐出一小口淤血,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师传心法,调和体内紊乱的法力与躁动的煞气。强行唤醒并驱使那古战场煞气,对他的负担远超想象,经脉多处受损,神魂也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若非他根基扎实,又经过寒玉池淬炼,恐怕早已被那煞气反噬成废人。
李玉柔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和紧蹙的眉头,眼中充满了担忧。她尝试着凝神内视,感受着眉心那枚魄晶碎片。它似乎比之前更加“亲近”了一些,与自身魂魄的融合更深,但那种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仿佛根基被撼动。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并非简单休养就能解决。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陈九阴缓缓睁开眼,脸色好转了一些,但内伤并非短时间内能够痊愈。他看向李玉柔,正对上她关切的目光。
“我好多了。”他微微一笑,宽慰道,“走吧,我们去村里看看。”
当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河伯祠,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时,发现原本死寂的河口村,竟然有了一些生气。一些胆大的村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窗,探头张望。看到陈九阴和李玉柔走来,尤其是认出被柳明轩押着的、如同丧家之犬的庙祝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
很快,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全村。河伯是假的!是邪神!已经被这三位外乡来的高人诛杀了!庙祝也被抓住了!
绝望笼罩了数月的河口村,仿佛瞬间被注入了活力。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聚集到村中的空地上,他们看着陈九阴三人的目光,充满了感激、敬畏,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
几位须发皆白、被推举出来的村老,在阿秀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陈九阴面前,就要带领全体村民下跪叩谢。
陈九阴连忙拦住:“诸位乡亲不必多礼,除魔卫道,本是我辈分内之事。”
一位年纪最大的村老,激动得老泪纵横:“恩公啊!你们是救了咱们河口村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啊!那邪神……那庙祝,害得我们好苦啊!”
通过村老和阿秀等人的补充叙述,陈九阴他们才得知了更多细节。这“河伯娶亲”的闹剧已持续近一年,之前已有两名少女被献祭,家家户户被勒索香火钱,弄得民不聊生,年轻人能跑的都跑了,只剩下些老弱妇孺苦苦支撑,终日生活在恐惧之中。
“那庙祝,原本只是个落魄的江湖术士,不知怎地就勾搭上了那河里的邪物,开始装神弄鬼……”村老恨恨地指着被捆缚的庙祝说道。
陈九阴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庙祝,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助纣为虐者,终将自食其果。他沉吟片刻,对村老道:“老人家,此间事了,我们还需继续赶路。这庙祝以及村中后续事宜,就交由你们自行处置了。只是这黑水河经此一遭,怨气虽散,但水脉已损,短期内恐非良居,诸位还需早做打算。”
村老们连连称是,千恩万谢。村民们更是拿出家中仅存的一些粮食、腊肉,非要塞给陈九阴他们,被三人婉言谢绝。
在村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陈九阴、柳明轩带着身体依旧虚弱的李玉柔,离开了河口村。那庙祝最终被村民囚禁起来,等待他的,将是村规的审判和余生的囚禁。
走出村子很远,回头还能看到那些站在村口不断挥手的模糊身影。
“总算……结束了。”李玉柔轻轻舒了口气,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弱的光泽。
陈九阴却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西南方向,那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对河口村是结束了,但对我们而言,或许才刚刚开始。”他看向李玉柔,眼神坚定,“你的魂魄之伤,必须尽快解决。幽冥鬼妃提及的西南苗疆,或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柳明轩擦拭着长剑,淡淡道:“山高路远,匪患兵灾,此行不易。”
陈九阴握紧了李玉柔的手,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语气不容置疑:“再难,也要去。”
乱世阳关,前路漫漫。诛灭一河邪神,不过是这波澜壮阔的阴阳路上,一朵小小的浪花。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诡秘莫测的苗疆秘术,以及这动荡时代背景下,更深沉的黑暗与挑战。
三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西南的崎岖小径尽头。而他们的故事,还远未结束。
(第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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