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末刻,厢房内汇聚的阴寒之气达到了顶点,七盏油灯的火焰被压得只剩下豆大的幽蓝光点,疯狂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陈九阴盘坐阵中,身体被一层薄薄的黑白交织的气流笼罩,面色时而惨白如纸,时而泛起异样的潮红,汗水早已浸透衣衫,紧咬的牙关渗出血丝。李玉柔在他身后,亦是浑身颤抖,眉心的黑芒明灭不定,大量精纯的幽冥阴气被强行抽离,让她如坠冰窟,意识都开始模糊。
院落外,柳明轩的剑已染上污秽。先后三波被阴气吸引而来的邪祟,皆成了他剑下亡魂。有刚死不久、怨气未散的溃兵鬼魂,双眼赤红,挥舞着虚幻的刀枪;有从乱葬岗爬出的、肢体残缺的腐尸,散发着恶臭;甚至还有一只成了气候的夜枭精怪,双翼展开如乌云,利爪泛着幽光。这些邪祟单个实力不算太强,但胜在数量不少且前仆后继,柳明轩仗着剑术精妙和一身凛然正气,将其尽数斩杀于院墙之外,自身也添了几道浅浅的伤痕,气息微喘。
就在他击退最后一波袭击,稍作调息之时,厢房内的气息陡然一变!
那纠缠盘旋的黑白气流猛地向内一缩,尽数没入陈九阴眉心!他身体剧烈一震,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淤血,但随之而来的,并非衰败,而是一股虽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气息自其体内缓缓散发出来。他眉心处的阴阳镜碎片清辉大盛,不再是之前的微弱闪烁,而是稳定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如同夜明珠般照亮了他疲惫却焕发出一丝生机的脸庞。
七盏油灯“噗”地一声,火焰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稳定地燃烧着。房间内令人窒息的阴寒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平和之感。
“成功了……”陈九阴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虽然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但那份涣散和虚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磨难后的清明与坚韧。他内视己身,只见体内那干涸龟裂的经脉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如发丝般的暖流在缓缓运转,所过之处,带来阵阵麻痒与生机。这并非他原本的真气,而是由幽冥戾气和鬼胎阴气经过阴阳镜碎片转化而来的一缕最为本源的阴阳之气,虽然量少,却品质极高,对他修复根基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
“先生!”李玉柔虚弱地唤了一声,见陈九阴无恙,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陈九阴眼疾手快,强提刚刚恢复的那一丝气力,伸手扶住了她。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他知道李玉柔为了助他,消耗极大,鬼胎本源虽未伤及根本,但过度输出阴气也让她元气大伤。他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时,柳明轩推门而入,看到房内景象,尤其是陈九阴明显好转的气色,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九阴兄,你……”
“侥幸成功。”陈九阴点了点头,将虚弱的李玉柔小心地安置在旁边的床铺上,盖好被子,“多亏了李姑娘……和柳兄护法。”
柳明轩看了一眼昏迷的李玉柔,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随即神色又凝重起来:“你恢复便好。只是,外面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突然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闷雷声,但这雷声持续不断,且越来越近,中间还夹杂着尖锐的呼啸声。
“不是雷声……是炮声!”柳明轩脸色骤变,侧耳倾听了片刻,“是黑风隘方向!交战规模扩大了!炮火正在向这边延伸!”
陈九阴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只见东南方向的夜空,已被火光映成了暗红色,沉闷的炮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阳间的军阀混战,终于将战火彻底烧到了这座小城的边缘。
接下来的两天,小城彻底陷入了恐慌和混乱。城门终日紧闭,城头上的守军数量增加了一倍,人人面带惊惶。城外炮声时密时疏,有时甚至能听到清晰的步枪射击声和隐约的喊杀声。不断有坏消息传来:黑风隘失守,溃败的“保国军”残部正朝着小城方向逃窜,而胜利的“靖难军”则紧追不舍,双方在小城外围的丘陵地带爆发了激烈的遭遇战。
大量的流民被战火驱赶,试图涌入相对安全的小城,却被冰冷的城门和如林的枪刺阻挡在外。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整日不绝于耳。城内物价飞涨,米珠薪桂,谣言四起,有的说靖难军破城后会屠城三日,有的说保国军残部要据城死守,拉全城百姓陪葬。
福伯的杂货铺生意彻底停了,小伙计吓得称病不敢再来。福伯本人也是忧心忡忡,不断向柳明轩汇报着打探来的消息。
“少爷,情况不妙啊。”福伯搓着手,一脸焦虑,“听说溃兵里有些兵痞,眼看没了活路,已经开始沿途抢掠烧杀,比土匪还凶!城里的赵守备手下就百十号人,枪械老旧,怕是守不住啊!咱们是不是……早做打算?”
柳明轩面色阴沉,他透过门缝看着街上惶惶不可终日的人群,听着城外越来越近的枪炮声,沉声道:“现在出城,无异于自投罗网。溃兵、追兵、还有趁机作乱的匪徒,外面比城里更危险。只能固守待变。”
他回头看了一眼厢房方向。陈九阴经过两日调息,已经能够自如行动,虽然修为十不存一,但至少有了基本的自保之力,正在抓紧时间绘制一些简单的符箓。李玉柔也苏醒过来,身体依旧虚弱,但眉心的黑芒似乎因为那次阴气输出而暂时沉寂了不少,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战争的残酷远非个人武力所能轻易抗衡。第三天下午,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小股约二三十人的溃兵,或许是绕过了主战场,或许是与大部队失散,竟然出现在了小城的北门外。他们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如同饿狼般盯着这座看似不堪一击的城池。
“开门!快开门!让老子们进去!不然就炸开城门!”溃兵头目是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举着一把毛瑟手枪,对着城头声嘶力竭地吼叫。他手下那些士兵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步枪,甚至有人扛着简陋的炸药包。
城头上的赵守备吓得面无人色,一边强作镇定地喊话安抚,一边命令士兵准备防御。双方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股浓烈的、由血腥、杀戮和绝望凝聚而成的煞气,如同无形的瘟疫,从城外溃兵和更远处战场上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小城。这股煞气对于常人而言,只是感到莫名的压抑和心悸,但对于陈九阴这样的修行者,以及那些游荡在阴阳边缘的存在来说,却不啻于一场盛宴的信号。
陈九阴猛地从静坐中惊醒,冲到院中,抬头望天。在他的“阴阳法眼”(刚刚恢复的一丝能力)中,小城上空原本就浑浊的气运,此刻被浓得化不开的血色煞气所覆盖,其中夹杂着无数新死之魂的哀嚎。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股煞气正在刺激着城内城外的阴邪之气加速滋生!
“不好!”他低喝一声,“如此浓烈的战争煞气,会极大滋养邪祟,甚至可能……引出更可怕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担忧,城西乱葬岗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无比、非人非兽的长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贪婪,即使是远在城东的柳明轩和陈九阴,也感到一阵心悸!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门外的溃兵失去了耐心,开始用步枪射击城门,巨大的撞击声和喊杀声彻底打破了小城最后的宁静。
军阀混战的铁蹄,终于踏碎了这暂时的避风港。而比枪炮更危险的,是随之而来的、在战争煞气滋养下迅速膨胀的阴间邪祟!阳间与阴间的混乱,在这一刻,于这座小城上空,彻底交织、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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