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厚重的合金闸门在身后彻底闭合,将外界菌巢那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与无孔不入的疯狂低语彻底隔绝。瞬间的寂静如同实质的壁垒,压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来一种近乎耳鸣的错觉。
门内是一条狭窄但洁净的金属通道,顶壁散发着稳定而苍白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气味,干燥而冰冷。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刻板的“正常”环境,与门外那个蠕动、污秽、充满恶意的菌巢世界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让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几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与恍惚。
“避风港前哨站,欢迎各位。”K-7的声音嘶哑,他取下那副粗糙的自制过滤器,露出一张被疲惫和风霜蚀刻得棱角分明的脸庞。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算太大,但深陷的眼窝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沧桑与警惕。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被工蜂小心翼翼放在地面、靠墙而坐的林烬,以及被影刃平放在一张临时担架上的凌霜身上。
“他们需要立刻处理。”K-7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跟我来,医疗室在前方。”
影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工蜂跟上。他本人则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守在闸门内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条通道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这个所谓“安全点”的真实安全性。即使K-7刚刚出手相助,但在末日废土,信任是比干净水源更加稀缺的资源。
工蜂咬咬牙,再次将林烬沉重的身躯扛上肩头。林烬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唯有他左眼紧闭的眼皮之下,那冰晶棱镜的虚影仍在以缓慢而顽固的节奏微微闪烁,偶尔一丝不受控制的寒气逸散出来,让他靠着的金属墙壁凝结出一小片白霜。
小雅强忍着背后被冲击波撞伤的隐痛和脑海中残留的精神嗡鸣,快步走到凌霜的担架旁。凌霜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她的呼吸比林烬更显急促和浅薄,仿佛正陷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小雅伸出手,轻轻握住凌霜冰凉的手指,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意识。
然而,她的意识刚刚触及凌霜的表层,便被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痛苦尖叫与扭曲画面的精神乱流狠狠撞了回来!
“呃!”小雅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半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不行……凌霜姐的精神世界……完全乱了!像……像被砸碎的镜子,每一片都在反射着不同的恐怖……”
就在这时,凌霜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抓住了小雅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她嘴唇翕动,用一种仿佛来自遥远深渊、夹杂着电流杂音般的梦呓断断续续地说道:
“……白色的……根……扎进了……墙壁……他在……看着……苏婉……小心……阴影……”
“苏婉”两个字清晰得如同冰锥,刺入在场每一个清醒者的心中。
影刃的目光瞬间投向K-7,冰冷而充满压迫感。
K-7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他看向凌霜的眼神变得格外凝重。“她……能感知到外面?甚至……c7内部?”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措辞,“你们提到的苏婉博士,我听说过她,c7区生物研究部门的顶尖专家之一。但据我截获的零星信息来看,她的处境似乎……并不乐观,研究权限受到了很大限制,处于被监视状态。”
他没有追问凌霜是如何知道的,在这末世,任何异常能力都不足为奇。
工蜂将林烬安置在医疗室一张冰冷的合金床上,连接上K-7提供的、看起来颇为老旧但功能尚存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屏幕上,林烬的心跳和呼吸曲线微弱而平稳,但代表能量扰动的指标却时不时爆发出危险的峰值。
“他的身体……”K-7看着屏幕上跳跃的数据,眉头紧锁,“我在他身上检测到两种……不,是三种截然不同的能量 signatures(特征)。一种极寒,带着某种……秩序性?一种充满了毁灭和……虚无感?还有一种,微弱但极其顽固,像是……污染,在侵蚀前两者。它们在他的体内达成了一种极其脆弱的平衡,任何外力干扰都可能打破它,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向工蜂和影刃:“常规医疗手段对他无效,甚至可能引发能量反噬。他现在只能依靠自身的修复能力。”
接着,他转向凌霜,给她连接上类似的设备。“这位女士的情况同样复杂。她的生理指标尚可,但大脑皮层活动异常活跃,远远超出了安全阈值。她正在承受着远超其精神负荷极限的信息冲击。”他指了指屏幕上一片混沌的脑波图,“这不仅仅是创伤,更像是一种……被迫的‘连接’,她在无意识地接收着来自某个庞大信息源的数据流。”
“有什么办法能帮他们?”小雅急切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K-7摇了摇头,脸上是爱莫能助的坦诚:“我这里只有基础的维生设备和一些我自己拼凑的简陋分析仪。稳定他们的生理状态,延缓情况恶化,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想要治愈,尤其是精神层面的创伤和这种程度的能量紊乱,需要c7区总部最顶级的医疗中心和科研支持。”
他话锋一转,指向舱室外:“但问题是,我们如何回去?以及,回去之后,面对的是援助,还是……陷阱?”凌霜刚才的梦呓,已经像一根刺,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K-7带着几人来到隔壁的生活舱。这里比医疗室稍大,摆放着几张简陋的床铺,一个堆满了各种拆解零件、工具和显示屏幕的工作台,墙壁上挂着几块监控屏,显示着“避风港”内部各处的静态画面以及外部几个固定传感器的数据——大多是一片代表死寂的雪花点或缓慢蠕动的菌毯影像。
他拿出一些包装简陋但能量密度极高的压缩口粮和过滤净水递给几人。“资源有限,将就一下。”
趁着几人补充体力的间隙,K-7坐到了主控台前,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更多的历史数据记录。“你们想知道外面怎么样了?看看吧,这是过去几个月,我监测到的菌巢活性变化曲线。”
屏幕上,一条代表菌巢生物活性的曲线,从最初的平缓,到后来逐渐攀升,而在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是呈垂直角度飙升!同时,另一条代表某种复杂信息素或生物电信号多样性的曲线,也显示出同样的爆炸性增长。
“它不再仅仅是生长和吞噬,”K-7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它在进化,在复杂化。它开始表现出类似社会性昆虫的分工,出现了不同的‘兵种’;它对环境的改造能力在加强,甚至开始影响局部地区的物理规则;最重要的是,它的‘意识’——如果那能被称为意识的话——正在变得更加凝聚,更加……具有目的性。”
他调出一段模糊的、充满杂音的视频记录,那似乎是从某个潜望镜式传感器拍摄的。画面中,可以看到无数惨白的菌瘤如同心脏般搏动,它们的节奏在某一刻达到了惊人的同步。紧接着,远处一片区域的菌毯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无数粗壮的、搏动着的菌索从坑洞中伸出,向着地底更深处扎去,仿佛在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构建某种基础结构。
“它在挖掘,在寻找东西,或者……在搭建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巢穴之心’。”K-7关闭了视频,舱室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
突然,一直昏迷的林烬,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压抑的、仿佛源于灵魂深处的呻吟。他身体猛地绷紧,左眼眼皮下的幽蓝星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甚至透出眼皮,在空气中投射出短暂而扭曲的冰蓝光影!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冰冷的寒意骤然爆发!
“咔嚓……”
以他所躺的病床为中心,厚实的幽蓝色冰层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间蔓延开来,覆盖了床体、附近的仪器,甚至攀上了金属墙壁和天花板!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瞬间黑屏!整个医疗室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冰晶!
“老大!”工蜂惊呼,想要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推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壁生活舱内,躺在担架上的凌霜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她双手死死抓住担架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双眼虽然没有睁开,却流下了两行血泪!她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进行着殊死的搏斗,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破碎的词语:
“……阻止他!……杨……在打开……门!……错误的……钥匙!……它会……出来!!!”
“杨”这个名字,如同最终的丧钟,在密闭的舱室内轰然回荡。
影刃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生活舱门口,双刀已然在手。工蜂和小雅也冲了进来,看着眼前惊悚的一幕,脸色煞白。
K-7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双手飞快操作,脸色铁青:“不行!他们的能量波动和精神力爆发,干扰了‘避风港’的屏蔽力场!能量读数在急剧消耗!外部……外部有高能反应正在快速接近!我们暴露了!”
刺耳的、代表最高级别入侵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避风港”!红色的警示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将每个人脸上惊骇的表情映照得一片血红。
屏幕上,代表外部威胁的光点,不再是缓慢聚集,而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从四面八方,以惊人的速度,直扑而来!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地,转眼间成为了风暴眼。
而风暴的核心,是两位昏迷中却引动了外界灾厄的同伴。
工蜂握紧了手中的枪,影刃的刀锋在红光下流转着冰冷的杀意,小雅试图再次靠近凌霜却被混乱的精神力场弹开,K-7则在疯狂地试图稳定力场,延缓最终时刻的到来。
林烬的身体在冰封中微微颤抖,左眼的蓝光与若有若无的灰色气流交织,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内在的、决定生死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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